饮罪者 精彩片段:
第五章 最后一块拼图
遇险
汪士奇冲出车门的时间是晚间二十一点零五分,一月十七日,星期天,静得只能听见急促的呼吸声。
月凉如水,汪士奇的大衣下摆被远远甩在身后,鞋底撞击在广场的地面上,在他的脚下,无数马赛克瓷砖被镶嵌成巨大的螺旋纹样,鲜红与暗褐交织,回旋往复,据说只要绕着广场跑得够快,螺旋就会自己动起来。汪士奇顾不上这些,他奔跑着,像一颗燃烧的陨石划破木星表面的巨大旋涡,疯狂,急速,三二一。
汪士奇不信命,他只信自己,然而郑源的宿命论此刻却一遍遍回荡在他的耳边。自从出事之后那人就爱讲因果,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无尽的绝望感中稍作解脱。命中注定,真的有这样的事情吗?茫茫宇宙之间,又是哪里的神在安排这些无尽的巧合呢?
郑源的实时位置最终静止的地点,是高通广场的雪松大厦。
原本应该紧锁的玻璃大门此刻不祥地敞开着,自动锁碎在地上,沾着点不易察觉的血。汪士奇掏出枪捏在手上,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地狼藉进了大堂。大灯没开,只有墙侧的应急灯照出一点昏暗的轮廓。他四处打望,最终视线落在正中,一米高的环形前台桌后面透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歪着头,不动,也不说话。他心里一慌,强撑着让自己走到跟前去,近了,更近了……他数着自己的步子,一直到面对面才发现那是个保安,地上还有一个,汪士奇伸手一摸,还好,都有呼吸,应该只是敲晕了。
他松了一口气,马上又加倍地不安起来。这栋楼统共二十层,好几百个房间,挨个找过去估计郑源都已经凉了。他必须赶快找到人,可是人会在哪儿呢?一个被张焕和徐雪松绑架的人,一个被害者的丈夫,一个报道过丑闻的记者,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带到连接十年前和十年后的,一切悲剧开始的地方?
巧合也许是一种混沌因果学,拥有肉眼不可见的内在关联。暴风眼中心的徐子倩结了一张网,哪怕她已经死了,他们也被牢牢地系在这斩不断的脉络纵横当中。想到这里,汪士奇心里隐隐拼凑出一个故事,关于绝望,复仇和同归于尽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需要男主角。他心里灵光一闪,冲向电梯,直奔十九楼。
走廊尽头最后一间,是徐子倩的办公室。
一片玫瑰花瓣划过郑源的脸旁。
夜风呼啸而过,像高速飞出的冰刀刺透脸上的皮肉,让人不自觉涌出生理性的泪水。这样的风里居然挟带着一瓣玫瑰。奇怪,现在还不到初春,她是如何早早地开了,又是如何脱离了花茎,自顾自飞到这里来的呢?半空中大概有个气旋,让那深红的花瓣去而复返,远远近近地盘旋着,仿佛一丝勾连的幽魂。这近乎迷幻的一刻让郑源着迷,他轻轻抬起了手探出去,还没等触到,背后抵着的金属一紧,一个声音响起来:“找死吗?别乱动。”
死?郑源牵动嘴角。事到如今,他最不怕的就是死。他在地府门口徘徊太久了,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狼来了太多次,他已经厌倦了。
只是在那之前,他还需要知道一件事。
郑源保持举着手的姿势,缓缓转过身来,直面身后的男人——四十出头,面目模糊,走在大街上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那种男人。他说:“我记得你的声音,你就是那天打电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