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TEEN·十四岁 精彩片段:
二、月光草
我所在的班里竟然出现了第三个逃学的人,这件事发生在新学期开始后一个半月左右的时候。面对陌生的森林,既有适应的人,也有不适应的人。这是新势力结构形成之前的最为可怕的一个时期。最初逃学的那两个人在升级以前还没有来这个学校,因此,他们是我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如同幻影般的同学。所以,第三个逃学的立原瑠美娜实际上应该算是第一个拒绝去学校的。其实像这样的学生在全日本的初中生中大约有五十万人左右,完全没有什么令人感到稀奇的地方。
关于立原瑠美娜,我能够想起来的,就是她那双大而灵活的眼睛了。但是,如果要你像联想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以及快餐店广告那样,就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像“加藤爱”呀“上原多香子”呀等等那样的美少女,在我们这个月岛中学里是绝对不会有的。而且瑠美娜的眼睛并不是那种显眼出众闪闪发光的感觉,却像是被放在辽阔原野上的松鼠和布莱利鼠狗那样,惟恐它们的天敌黄鼠狼以及大枭等会突然来袭击似的,总是高度戒备地东张西望。立原瑠美娜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五的小个子女生。我觉得她穿着学生制服时前胸非常大,然而对我来说,就连这种记忆也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了。这是因为她是个不太活泼从而不引人注目的女孩子,甚至不会有人想起她在班里可爱的女孩子中能否排得上七八名。五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二,我上完课后就走出了月岛中学的大门。与往常一样,还是与阿润、阿大和直人在一起。学校的正门似乎是由一位喜欢安东尼高迪的建筑师设计的,那门就像是健美运动员的肌肉,高低起伏,立体地堆积着,是一种有些令人不爽的设计样式。在光滑的钢筋混凝土的表面上,镶嵌着学生们各自手绘的陶制盘子。上面多是些花啊动物啊以及电脑游戏等等毫无趣味的绘画。
我的书包里装着原本应该寄送给立原瑠美娜的年级通讯和家庭作业的复印件。在我们学校里有一个规定,一周两次,班里被指定的人要给那些逃学的人传送年级通讯和家庭作业。不幸得很,我家的旁边就是那个正在逃学的立原瑠美娜家的公寓。
我们穿过清澄街,慢悠悠地在柳树阴下走向西仲街。白天,铁板烧烤店的气味儿弥漫在整个街道。阿大粗声粗气地说道:
“真是没有办法呀。哲郎和立原都是中产阶级家庭,而且两家又离得很近。跟像我这样的普罗大众可就扯不上什么关系啦!”
也不知道是谁开始提出来的,基本上是模仿《少年竞技》杂志里比较受欢迎的忍者漫画,把我们班学生的家庭经济状况分成了上中下三个等级,分别叫做上等社会、中产阶级和普罗大众。或许是距离银座这一日本首屈一指的繁华街道比较近的缘故吧,月岛地区的贫富差距达到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中产阶级是指居住在隅田川沿岸中等水平的公寓以及旧有的单门独户的商品房里,像我和立原瑠美娜还有阿润等等。我们的父母大都是一些白领阶层的上班族。直人总是喜欢用科罗拉多落基山队的棒球帽遮住因患病而发白的头发,这时他说话了:
“能不能不说那些什么中产阶级啊普罗大众之类的话题呢?就因为我的父母碰巧是有钱人,我都有点儿被你们歧视的感觉呢。”
直人戴着的那顶帽子是今年正月里他们全家一起去北美滑雪旅行的纪念。直人当然是上等社会的成员了,因为,位于河边水岸都市天光塔三十四层的直人家,在泡沫经济时代曾经价值三亿日圆以上。阿润抬眼捕捉我的视线,然后微微地笑了起来。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因为直人家那一带的公寓一个月的管理费就够阿大一家人整个冬天的生活费了。忍者的道路还是比较艰辛的啊!”
直人耸着肩膀说道:
“可是,就像一定在忍受着什么的忍者一样,在这一点上,我们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
“说的也是啊!”
阿润和阿大一齐应声喊道。
不管是上等社会还是普罗大众,对于我们这些初中生来说,那种无聊的感觉是丝毫没有什么不同的。我们这种必须要服从命令的生活状态还要持续多久呢?难道在忍耐当中自由就是奢侈的吗?直人快速地摆摆手,向右拐进了西仲街。被拱廊所局限的狭窄天空上,超高层公寓就好像未来城堡的瞭望塔般耸立着。阿大一声不响地消失在了铁板烧烤店之间的胡同里。就连小汽车都很难进入的潮湿的胡同里,还剩下几栋低矮的、有的只在地面上露出一半的、大半以上都已经没人居住的长屋。这就是阿大家,暴露在烧烤油烟里的窗户像油纸一样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