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拉的灰烬3·教书匠 精彩片段:
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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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那带着翅膀的战车匆匆逼近,后面紧紧跟着天堂的猎犬。你正在变老。你不就是个胡说八道、耍两面派的爱尔兰人吗?在你知道自己的作家梦正日渐消亡时,你督促并鼓励孩子们写作。用这个安慰自己吧:有朝一日,你的一个有天赋的学生将获得国家图书奖或者普利策奖,还邀请你参加颁奖礼。在一篇出色的获奖辞中,他或她承认应该将一切归功于你。你将应邀站起来,你将答谢民众的欢呼。这将是为公众所瞩目的时刻,是对你教了上千节课、念了上百万个词的奖励。你的获奖学生拥抱你,而你消失在纽约的街道。小老油炸土豆条先生艰难地爬上他那经济公寓的台阶。碗橱里有一片面包皮,冰箱里有一杯水,瓦数适度的电灯泡悬荡在单身汉的行军床上。
伟大的美国幻梦是青春期和中年的碰撞。我的荷尔蒙恳求得到树林里一块安静的空地,而他们的荷尔蒙是喧闹的、高要求的、跳动的。
今天,他们不想被老师或父母打扰。
我也不想被他们打扰。我不想见他们,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我已经将我最好的年华浪费在与大声诉苦的青少年为伍上。我原本可以将在教室里度过的那些时间花在看几千本书上。我原本可以徜徉在第四十二街图书馆,从这边上,从那边下。我希望孩子们能从我眼前消失。我心情不好。
在其他日子里,我渴望走进教室。我在楼道里不耐烦地等着,用脚踢着地面。快点,里特曼先生,快点!结束你该死的数学课吧,我有话要对这个班说。
在教师自助餐厅里,一个年轻的代课老师坐在我旁边。她即将在九月开始教学生涯。我能给她点建议吗?
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那是浓缩的精华。我承认自己不是一直都喜欢教学。我很茫然。在教室里,你独自一人,一个每天面对五个班、五个班少男少女。一个单位的能量对抗一百七十五个单位的能量,一百七十五个滴答作响的炸弹,你不得不找到一些挽救生命的方法。他们可能会喜欢你,甚至可能会爱你,但是他们很年轻。年轻人的任务就是将老年人赶出这个星球。我知道我是在夸张,但那就像一个走向拳击台的拳击手或者一个走向斗牛场的斗牛士。你可以被击倒或者被刺伤,而那就将为你的教学生涯画上句号。但是如果你坚持下来,你就能了解到其中的窍门。那很难,但是你得让自己在教室里舒服自在。你得自私。航空公司告诉你如果氧气不够,你要先给自己戴上面罩,即使你的本能是去救孩子。
教室是优秀剧本的演出场地。上百个人来了又去,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或者为什么这么做。你看到他们离开教室:幻想,没精打采,嘲笑,羡慕,微笑,困惑。你可以判定你什么时候影响了他们或者疏远了他们。那是化学,那是心理学,那是动物的本能。你了解孩子们。只要你想当老师,就无路可逃。不要期待已经逃离教室的人——那些头头们的帮助。他们忙于吃午饭,忙于想更重要的事。那是你和孩子们的事。哦,铃声响了,再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
四月,外面阳光明媚。我不清楚自己度过了多少个四月,多少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开始觉得在写作或其他方面,自己已经剩不下什么可以对纽约的高中生讲了。我的声音开始变小。我想我要在离世前出世。我从来没有写过一本书,更不用说出版了。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在谈写作,我是谁呀?我所有的演讲,我在笔记本上的所有涂鸦实在没有多大意义。难道他们对此不感到疑惑吗?难道他们不说:他怎么能在自己什么也没写过的时候大谈写作呢?
是到了退休,靠不可与王侯俸禄相比的教师养老金生活的时候了。我将补上过去三十年没有读的书。我将一连几个小时待在第四十二街图书馆,那个我在纽约最喜欢的地方。我将沿着街道漫步,在狮头酒吧喝杯啤酒,和迪西、达根和哈米尔聊天,学会弹吉他以及一百首弹奏曲,带着女儿玛吉到格林威治村吃晚饭,在笔记本上涂写。会有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
我将一路前行。
当盖伊·林德还是十年级学生时,一个遍地泥浆的下雪天,他走在一群放学后在街上来回转悠的学生中间。他的一个朋友挥舞着一把雨伞,好像挥着棒球棒。雨伞在把手处断开,伞尖冲着盖伊飞去,穿透了他左眼的眼球,使他半边身子瘫痪。
他被带到街对面的贝思以色列医院,从此开始了在各城市和各国之间的漫长征程。他甚至被带到了以色列。在那儿,战火让人们了解最新的外伤及其治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