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十大奇案 精彩片段:
奇案八 雍正麻城“杀妻”案
湖北省东北部有一个小县叫麻城,这里北邻大别山,西跨举水河,又与安徽、河南交界,是一个盛产稻麦、桑麻的富饶之乡。清代雍正年间,县城里住着一户殷富人家,主人名唤涂如松。涂家世代经商,在麻城算是数得着的富户。到了涂如松这一代开始弃商治学。如松自小聪敏过人,但性格高傲,十六岁上娶同县商户之女杨氏为妻。这位杨氏年纪比涂如松还大一岁,但生得“芙蓉如面柳如眉”,颇有几分姿色,而且性格好动,不拘小节,常与如松的各位学友调笑嬉闹,弄得如松十分尴尬。为此,如松曾多次告诫杨氏,要她端庄持重一些,杨氏却毫不介意,依然故我。这样,夫妻之间渐生芥蒂。如松拗脾气上来,就动手殴打杨氏,那杨氏也不甘示弱,每遭殴打,就跑回娘家躲避,还得如松的老母亲亲自去儿媳的娘家赔礼道歉,说好说歹把媳妇接回来,这种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始终不见缓和。
这年冬天,天气分外寒冷,自十月底就开始降雪。湖北一带居民本不耐严寒,涂如松的母亲偶然染了一点风寒,竟然卧床不起了。涂如松生性孝母,亲自煎药侍茶,终日不离床前。如松的岳母深明大义,亲自把女儿送回来,让她和如松一起侍奉婆婆。怎奈杨氏自小娇生惯养,对侍奉婆母一事深感厌烦,每逢如松不在身边,就大声训斥婆婆。如松听到后起先还压着性子忍耐,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又犯了老毛病,动手打起妻子来。这一天,杨氏又嫌婆婆把茶水洒在了床上,张口讽骂,被如松发现了,一时气愤拿起一根木棒就打。杨氏见丈夫如此狠毒,一气之下,又夹起包袱气哼哼地离家而去了。
涂如松认为,媳妇准又是故伎重演,跑回娘家去了,所以并不在意。好在杨氏走了以后家里反倒清静了,如松一心一意照看老母,经过他一个多月的经心调理,涂母终于病愈起床了。
俗话说“没有主妇不成家”,涂母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把儿媳妇接回来。如松结婚十年了,还没有孩子。老人盼孙子心切,先劝说如松对妻子要温存体贴,等到儿子知情认错后,老人收拾了一箱笼礼品,让如松骑马驮着,自己坐上一乘软轿,去亲家接儿媳妇。谁知到了亲家家,才知道儿媳妇根本没有回娘家。起初涂母还以为是亲家母负气不准女儿露面,不断赔礼道歉,准知亲家母竟然泪如雨下,说女儿既然一个多月前就跑了,至今没回娘家,必是有了不测。如松母子这才着了慌,赶紧出报贴,许以重赏,求乡邻们帮助寻访杨氏。谁知贴子发,出一个多月,仍然没有得到一点杨氏的消息。
杨家见女儿没有消息,就怀疑是涂如松下了毒手。杨氏有一个弟弟名叫杨五荣,从小是读书记不住,习武怕吃苦,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养就了一副无赖脾气。姐姐失踪后,他不断鼓动父母去县里告状,揭发涂如松杀害妻子。杨家禁不住五荣的多次挑唆,终于到县里投了控告状。
麻城知县汤应求是一个二甲进士出身的清官。他接到状子后,仔细分析了涂如松的活动,认为涂如松杀妻子的可能性很小。第一,杨氏失踪时涂母正在大病之中,涂如松始终奉侍老母,并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这是涂家左邻右舍都能证明的。第二,涂母病好后,立刻备办了礼品去接儿媳妇,涂如松也陪同前去了,如果涂家杀了人,他们不会用这种拙劣的表演来掩盖杀人的恶迹。第三,涂家如果杀了人,那么杨氏的尸体如何处置?当年天气奇寒,地冻三尺,就是掩埋也会留出明显的痕迹,而汤知县巡查涂家时,却没有发现一点破绽。何况涂家从经商转为治学,也算是书香之家,涂如松尽管打过妻子,但如果叫他杀人,恐怕还没有这种勇气。根据这些迹象,汤应求很快就否定了涂如松杀妻的设想。但是,杨氏究竟哪里去了呢?这是了却此案的关键,偏偏派人查访很久也没有一点线索。汤应求无奈,只得将案子压了下来。
杨五荣见县里没有动静,就天天到衙门前来哭喊呼冤。汤知县被搅得十分烦躁,就告诉五荣,查不清杨氏的下落,此案是无法了结的,并说:“你与其天天到县衙来呼冤,还不如帮助本县查询一下你姐姐的下落,只要你提供了可靠的证据,本县一定替你作主。”那杨五荣听了这话,不再多说,磕了一个头就气哼哼地退出了大堂。
在麻城县西北二十里处,有一个山村叫九口塘。这个村子只有三十几户人家,却十分有名望,因为这里风景十分秀丽。绿色的大别山是它的屏障,一道清澈的小河弯弯曲曲地环山而流,小河两岸密密匝匝地植满了梨树,每逢春天万树梨花竞相怒放,白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团团把青山碧水映衬得分外妖娆春风吹过,落英缤纷,那纷纷扬扬的花瓣竟如同阵阵花雨,满带着清香,飘落在碧绿的河水中,形成一种奇观,因此这条小河被称为“花雨河”。麻城县的文人墨客、富商绅士年年都要到这里来游春赏花。因此这个小村的老百姓,不种桑麻,只以开酒店、经营梨树为生。涂如松是麻城的首富,这九口塘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杨五荣知道涂如松在九口塘有一所别院,怀疑如松在别院里害死了杨氏,但始终没有机会查访。自从在公堂上堵气退出后,他越想越觉得九口塘这个地方可疑,于是独自一人悄悄地潜进了九口塘。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住在一家小店里,每天早出晚归,打听涂如松的消息,一连几天没有摸到一点可疑的线索。这天早晨,微微地降了一场小雨,雨虽不大,却把大别山洗得更加青翠。杨五荣穿了一双麻鞋,踏着田间小径,想去涂如松的别院附近探探风声。但刚进村口,就被一家酒店里站着的一位村姑吸引住了。只见这位村姑年纪在十八岁左右,一张鸭蛋圆的小脸上,镶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又弯又细的双眉,把白里透红的脸蛋衬托得分外清秀。五荣本是个好色之徒,两眼早像被钩子钩住一样,死死地盯住了村姑。那村姑却一点也没有觉察,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热情地接待着围在身边的游客。五荣不觉看得发呆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直到背后被人轻轻地拍了一下后,才惊愕地回过头去,却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用一双狡狯的眼情看着自己,嘴角里闪烁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五荣越发惊愕了,那位陌生男子轻声说:“怎么,让小美人把魂儿都勾走了?“五荣尴尬地一笑,拱拱手就要走。那人却伸手拉住他的衣襟说:“老兄的心思我都明白,不过这个村姑姿色虽美,却是一朵玫瑰花——刺多扎手,咱们且到店里坐坐,我给老兄想想办法。”那杨五荣被来人点破了心思,又听说能有办法偎香傍玉,竟不自觉地随着来人进了酒店。
这家酒店虽然十分简陋,却收拾得很干净,几张小桌上都坐着酒客,杨五荣在屋角一张小桌上坐定,那位陌生青年并不谦让径自坐在旁边。五荣要了几样酒菜,却不见那位筛酒的村姑过来,不觉有点失望。陌生人凑过身来说:“花雨河边多丽人,老兄要美人还不是容易得很?在下名叫赵当儿,就住在这九口塘内,只要老兄高兴,我找上十个美人陪伴你如何?”五荣听说赵当儿是本地人,不觉灵机一动,思念美人的心情反倒淡了,东一句西一名地和他扯起涂如松别院的情况来了。那赵当儿原是本地的一个无赖,见杨五荣问起涂如松,就知道他有目的,也一步步地用话引导,很快就套出了五荣的本意。为了骗取五荣的钱财,他故作神密地说:“涂相公的别院我没去过,不过三个月前这里倒确实来过一位美人,听说是涂相公的夫人,后来就再也没有出来。”五荣紧紧追问:“为什么没有出来?”赵当儿却故意欲言又止,直到五荣掏出了三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他才吞吞吐吐地说:“涂相公一向与夫人不和,这次趁隆冬天气把夫人骗到别院来,原是有意加害于她,果然不久后,他就约来了一个平日最好的朋友,两人一起把夫人杀害了。可怜一位漂亮的女子,竟死在了丈夫的手下。”杨五荣没想到这么顺利地打听到了姐姐被害的消息,为了证实赵当儿的话,他又追问:“那个一起行凶的人是谁?”赵当儿眨了眨眼说:“听说姓陈,名陈文。”杨五荣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钉问道“老弟此话当真?”赵当儿语气坚定地说:“千真万确。”五荣又问:“如果叫你去公堂上作证,你可敢去?”赵当儿满不在乎地答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赵五荣见赵当儿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就站起身来,对他深深施了一礼,五荣这才说:“实不相瞒,在下杨五荣,正是涂夫人的胞弟。家姊失踪两个月杳无音讯,我已料定是涂如松将她害死了,苦无实据,所以来到九口塘查访,不想巧遇老弟得悉真情。我看兄弟性格直爽,一副侠肠义骨,常言道‘大丈夫嫉恶如仇’,老弟既然知道这件凶案,岂能坐视凶手逍遥法外?就烦您与我一起去县衙门指控涂如松,倘若大仇得报,我杨五荣情愿出五十两银子酬谢于你。”杨五荣这一番话倒把赵当儿说愣了,他原来不过想编个新闻哄骗一下杨五荣,赚几个零钱花花而已,没想到杨五荣竟是涂夫人的亲弟弟。事到如今,再想否定原来的话已不可能,但陪着杨五荣打官司,也不是个舒服事,万一被人戳破,还可能要坐上几年监牢。到底怎么办?赵当儿小眼珠一转,仔细盘算起来,那杨五荣却以为赵当儿是要条件,就说:“如果你觉得五十两银子少,我还可以再加一点,六十两如何?”赵当儿听说有六十两银子可图,一时竟忘了厉害,把胸脯一拍说:“就这么决定了,我赵当儿不是图这六十两银子,主要是看着涂如松害人于理不公,我这就陪着你去县衙门。”杨五荣此刻报仇心切,也顾不得仔细捉摸一下赵当儿的话是否有漏洞了,当下呼唤店家算清酒钱,拉着赵当儿就奔了麻城县衙。
汤应求这几天并没有休息好,他是个办事认真的人,涂如松家丢失了夫人一案,查访了十余天也没有线索,使他十焦急。这天他正在签押房内与三班捕头们商议如何寻找蛛丝马迹,忽然堂鼓被敲得“咚、咚”直响,大堂上一阵喧哗,跟着就传来一叠气的感冤声。汤应求不敢怠慢,慌忙整理了一下衣冠传令升堂。
三声堂威喊过,击鼓喊冤人被押上堂来,汤应求一看又是杨五荣,心中就有点不快。那杨五荣此刻理直气壮,把九口塘访来的实信一口气讲完,要求汤应求立即把涂如松抓到公堂对质。汤应求又反复询问了证人赵当儿,那赵当儿到这个节骨眼上,自知不能反口,就一口咬定涂如松与陈文一起在九口塘别院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既然有人证出首,汤知县只好下令把涂如松缉拿归案。但涂如松到了公堂之上,对杀害杨氏一事矢口否认,并说他从来没有一个叫陈文的朋友,何况三个月前正当母亲病重之时,自己在城内照料母亲,并没有去过九口塘别院,如何能在那里杀人害命?汤知县对涂如松的辩护并不加以评断,只是下令把涂家的管家、杂役尽数传来,分头询问。这些人都异口同声证明涂如松确实没有离开过老夫人。涂家的管家还特别指出,如果对涂家佣人信不过,还可以找本县老医生李德辰查讯。
汤知县将李大夫请来一问,才知道涂母病重之时,李先生每天进涂家看病一次,都由如松陪伴接待,这样一来说涂如松在九口塘杀妻显然不实了。但那杨五荣哭诉涂家上下勾通,制造假证欺蒙官府,请青天大老爷作主。汤知县见原告死死咬住不放,恐怕生出其他枝节,就下令暂将涂如松收监,待查出确凿证据再作论处。
那涂如松在麻城县内虽是首富,但为人却很厚道,平日里对乡邻们多有周济,所以人们都很敬重他。这次被无缘无故地投进了监狱,全县为之大哗,不到两天时间,就有十几位很有体面的乡绅、秀才来县衙为其鸣冤。他们一致证实,自入冬以来,涂如松确实没有离开过麻城。其中有人指出,赵当儿告发涂如松杀妻,但至今并未发现杨氏的尸体,杨氏到底是死是活尚难以断定,怎能轻易将无辜的良民投入监狱?第三天头上,又有一位老者来县衙投状,他是赵当儿的父亲,状子写道:“我儿赵当儿本系九口塘的无赖,专喜招摇撞骗,此次坐证涂如松杀人,也属无中生有,大老爷切不可相信。倘若听信我儿的证词,错判了涂相公,老汉请求将来查清后,不受儿子的连坐。”汤知县接到这些鸣冤状后,反而更加冷静了,他一面感觉到涂如松可能冤枉,一面也怀疑这是涂家花钱运动的结果,所以并没有释放涂如松,反而下令务必严加看守,以防不测。
杨五荣自从拉赵当儿作证把涂如松下狱后,越发感到自己判断得正确,每天都要到县衙督催斩涂如松,但汤知县总是好言劝慰几句,并不肯升堂严审,使他心急如火,恨不得指着知县老爷的鼻子大骂一场。这天早晨,他刚吃过早点,想去县衙门看看究竟,忽然一个老婆婆找上门来。那位婆婆年纪在五十余岁,一身农家打扮,走路慌慌张张,似乎心绪不宁,见了五荣竟然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五荣知道这人必有来历,就倒了一杯茶,请她慢慢说,这才将气氛缓和下来。那位老人说:“老身名叫冯王氏,乃是城南冯家庄人。逆子冯大,生来不务正业,到处沾花惹草。令姊与冯大早有勾结,三个月前她与涂如松口角以后,为逃避如松的殴打,私自藏匿在我家,与我儿共处一室,同枕共眠。本想躲避一阵后再回夫家,不想你与赵当儿误认为她已被涂如松杀害了,告到官家,那汤知县这几天不断派人查访令姊的下落,已有人对我家进行查询。看来迟早要被人查出来,我们与令姊都十分恐惶,令姊让我来找你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杨五荣惊呆了,他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判断竟完全错了。对于姐姐还活着,他并不感到怎么高兴,因为他告状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给姐姐申冤,而是企图狠狠地敲涂家一笔竹杠。好不容易利用赵当儿把涂如松投进了监狱,正等着涂家派人来求情谈条件,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冯大沉不出气了,来找自己商量对策。这一下不但吃到嘴的热馒头没有指望了,而且自己还要落一个诬告本县首富的罪名,说不定也得坐监,这可怎么好呢?想到这里,杨五荣说话也变得结巴了,为了不露痕迹,他示意冯母先回家去听消息,等自己想出办法来再去冯家通知她。冯母见五荣如此惊惶,更感事态严重,差点没急哭了,捂着嘴慌慌张张地从杨家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