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精彩片段:
十三 通过一扇狭小的窗户
生物学家乔治·渥特曾经把他从事的一项极为专门化的研究课题——“服睛的视觉色素”比作是“一扇狭小的窗户,一个人离这扇小窗户比较远,他就只能看见窗外一点亮光。但当他向窗户走近些时,他所看到的窗外景象就越来越多;直到最后,当他贴近窗户时,他能够透过这个狭小的窗户看到整个宇宙。”
这就是说,我们应该把我们研究工作的焦点先放在人体的个别细胞上,再放在细胞内部的细微结构上,最后再放在这些机构内部的基础反应上——只有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我们才能够领悟到偶然将外部化学物质引人我们体内环境所带来的严重长远影响。
医学研究仅仅在最近才注意到对个体细胞在产生能量过程中的功能研究,这种能量是生命存在所办不可少的。人体内能量产生的非凡机制不仅仅对健康是个根本问题,对整个生命也是如此。它的重要性甚至胜过了最重要的器官,因为没有正常的和有效的产生能量的氧化作用功能,身体中的任何机能都不能发挥作用。然而许多用于消除昆虫、啮齿动物和野草的化学药物都具有这样的特性:它们可以直接打击氧化作用,并且破坏这一系统奇妙的功能。
使我们对细胞氧化作用能有现在这个认识的研究工作是全部生物学和生物化学中最令人难忘的成就之一。在这一工作上取得成就的人员名册中包括着许多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四分之一世纪的时间内,它凭靠着一些成为它的奠基石的更早期工作,一直在一步一步地不断前进着。现在,几乎在所有的细节方面都还有待深入。仅仅在最近十年内,全部研究工作才形成了一个整体,这才使生物氧化作用变成了生物学家普通知识中的一部分。然而更重要的一个事实是,在1950年之前,具有基本训练的医学人员,甚至没有机会去实际体会这一生物氧化作用破坏所引起的变化和危害的深刻重要性。
能量的产生并不是由任何专门化了的某一器官来完成的,而是由身体的所有细胞来完成的。一个活的细胞就像火焰一样,通过燃烧燃料去产生生命所必需的能量。这一比喻的诗意虽好,但精确性不足,因为细胞仅仅是在产生人体维持正常体温所需适当热量的条件下完成它的“燃烧”的。于是,千千万万个这样温和地燃烧着的小小火焰产生出了生命所需的能量。化学家尤金·拉宾诺维奇说:如果这些小火焰都停止了燃烧,那么“心脏再不能跳动、植物再不能抵抗重力向上长,变形虫不再游泳,再没有感觉能通过神经奔跑,再没有思想能在人的大脑中闪现。”在细胞中,物质转化为能量是一个川流不息的过程,是自然界更新循环之一,真像一个轮子不停地转动着。以葡萄糖形式存在的糖燃料一粒儿一粒儿地、一个分子一个分子地填进了这个轮子,在循环的过程中,这些燃料分子就经历了分解和一系列细微的化学变化。这些变化很有规律地一环扣一环地进行着,每一环节都由一种具有专业化功能的酶支配和控制着,这种酶只干这一件事,其它什么都不管。在每一环节中部有能量产生和废物(二氧化碳和水)排出,经过变化了的燃料分子又被输送到下一阶段。当这一转动的轮子转够一圈时,燃料分子耗尽而进入一种新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它随时可与新进入的分子结合起来并重新开始这个循环。
这一过程是生命世界的奇迹之一。在这一过程中,细胞就像一个化学工厂一样进行生产活动。这真是一个奇迹,所有发挥作用的部分都是极小的,细胞本身几乎都十分微小,只有借助于显微镜才能看到。更为甚者,氧化作用的大部分过程是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完成的,即在细胞内部被称为线粒体的极小颗粒内完成的。虽然人们知道这种线粒体已有60年之久,然而它们过去、一直被看成是起着未知的、可能不重要作用的细胞内的组分而被忽视。仅仅在本世纪五十年代,对它们的研究才变成了一个激动人心而富有成果的科学领域;它们突然开始引起了巨大的注意,单单在这一课题内,五年期间就出现了1000篇文章。
人类揭示了线粒体的奥秘,又一次表现出其卓越的创造才能和顽强的毅力。试想这样一种极小的微粒,即使通过一个放大300倍的显微镜,也难以看到;但现在居然有这样一种技术,用这种技术能将上述微粒与其它组分分离,并单独取出它,并对它的组分进行分析,还能确定这些组分的高度复杂的功能。这简直是难以想象的。现在多亏有了电子显微镜,生物化学家技术提高,这项工作终于完成了。
现在已知,线粒体是一个极小的多种酶的包裹体,也是一种包括着对氧化循环所必需的所有酶的可变组合体,这些酶精确地和有序地被安排在线粒体的壁和间隔上。线粒体是一个“动力房”,大部分的能量产生的作用发生在这个动力房中。当氧化作用的第一步和最初几步在细胞浆中完成之后,燃料分子就被引入线粒体。氧化作用就在这儿,得以完成;大量的能量也就在这儿被释放出来。
如果在线粒体中氧化作用的无休止转动的轮子不是为了这一极为重要的目的而转动的话,它就失去其全部意义了。在氧化循环每一阶段中所产生的能量通常被生物化学家称之为ATP(三磷酸腺酐),这是一个包括有三组磷酸盐的分子。ATP之所以能提供能量方面的作用是由于ATP能够将它的一组磷酸盐转换为另一种物质,在这一过程中电子来回传递随之产生了键能。这样,在一个肌肉细胞里,当一组末端的磷酸盐被输送到收缩肌时,收缩所需的能量就产生出来了。所以产生了另外一种循环——一种循环中的循环,即ATP的一个分子放出一组磷酸盐仅保存二组,变成了二磷酸盐分子ADP;但是当这个轮子更进一步转动时,另外一个磷酸盐组又会被结合进来,于是强有力的ATP又得以恢复。这就如同我们所使用的蓄电池一样,ATP代表充电的电池,ADP代表放电的电池。
ATP是万物皆有的能量传递者,从微生物到人,在所有的生物体内都发现有ATP,它为肌肉细胞提供机械能,为神经细胞提供电能。精液细胞、准备进人急剧活动状态的受精卵(这种活动将使受精卵发展成为一只青蛙、一只鸟或一个婴儿)、能够产生激素的细胞等,所有这一切都是由ATP提供能量的。ATP的少部分能量用在了线粒体内部,而大部分能量立即被释放到细胞中,为细胞的其他各种活动提供能量。在某些细胞中,线粒体的位置很有利于它们功能的发挥,因为它们的位置能够使得能量精确地传送到需要它的各个地方。在肌肉细胞中,它们成群地环绕在收缩肌纤维周围;在神经细胞中,它们被发现位于与其它细胞的邻接处为兴奋脉冲的传递提供能量;在精子细胞中,它们集中在推进尾与头部连结的地方。
给ATP一ADP电池充电的过程,就是氧化作用中的偶合过程:在这个电池中ADP和自由态的磷酸盐组又被结合成为ATP,这一个紧密的结合就是人们所叫作的偶合磷酸化作用。如果这一结合变为非偶合性的,这就意味着失去了可用来供给的能量,这时,呼吸还在进行,然而却没有能量产生,细胞变成了一个空转马达,发热而不产生功能。那时肌肉就不能收缩了;脉冲也不能够沿着神经通道奔跑了;那时精子也不能运动到它的目的地了;受精卵也不能将它的复杂分化和它煞费苦心的作品完成。非偶合化的结果可能对从胚胎到人的所有的有机体都是一个真正的灾难,有时它可能导致组织,甚至整个有机体的死亡。
非偶合化是怎样发生的呢?放射性是一个偶合作用的破坏者。有些人认为曾暴露于放射线中的细胞的死亡就是由于偶合作用破坏造成的。不幸的是,大量的化学物质也具有这种阻断产生能量的氧化作用的能力,而杀虫剂和除草剂都是这类化学物质的典型代表。据我们所知,苯酚对新陈代谢具有强烈作用,它所引起的体温升高具有潜在性的致命危险;这种情况是由非偶合作用的结果——“空转马达”所引起的。二硝基苯酚和五氯苯酚是这类被广泛用作除草剂的化学物质的例子。在除草剂中,另外一个偶合作用的破坏者是2·4-D。在氯化烃类中,DDT是一个已被证实的偶合作用破坏者,如果进一步研究的话,将可能在这类物质中发现另外的破坏者。
不过非偶合作用并不是扑灭体内千百万个细胞的小火焰的唯一原因。我们已经知道,氧化作用的每一步都是在一种特定的酶的支配和促进下进行的。当这些酶中的任何酶——甚至是单独的一种酶被破坏或被削弱时,细胞中的氧化循环就要停止。不管哪种酶受到影响,其后果都是一样。处在循环中的氧化过程正象是一只转动的轮子,如果我们将一个铁棍插入这个轮子的辐条中间,不管我们具体插在那两根辐条之间,所造成的结果都是一样。同样的原因,如果我们破坏了在这一循环中任何一点上起作用的一种酶,氧化作用就要停息了。那时就再没有能量产生出来,其最终结果与非偶合作用非常相似。
许多通常用作杀虫剂的化学物质就是这种破坏氧化作用转轮的铁棍子。DDT、甲氧氯、马拉硫磷、吩噻嗪和各种各样的二硝基化合物都属于那些能妨碍与氧化作用循环有关的一种或多种酶的杀虫剂,正大量使用着。它们就这样作为一种潜在作用而出现了。它们能够阻止能量产生的整个过程,并剥夺细胞中的可用氧。这一危害会带来大量灾害性的后果,在这儿只能提及其中很小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