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春天 精彩片段:
十五 大自然在反抗
我们冒着极大的危险竭力把大自然改造得适合我们心意,但却未能达到目的!这确实是一个令人痛心的讽刺。然而看来这就是我们的实际情况。虽然很少有人提及,但人人都可以看到的真情实况是,大自然不是这样容易被塑造的,而且昆虫也能找到窍门巧妙地避开我们用化学药物对它们的打击。
荷兰生物学家C.J·波里捷说:“昆虫世界是大自然中最惊人的现象。对昆虫世界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通常看来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会在昆虫世界里出现。一个深入研究昆虫世界的奥秘的人,他将会为不断发生的奇妙现象惊叹不已。他知道在这里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也会经常出现”。
这种“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正在两个广阔的领域内发生。通过遗传选择,昆虫正在发生应变以抵抗化学药物,这一问题将在下一章进行讨论。不过现在我们就要谈到的一个更为广泛的问题是,我们使用化学物质的大举进攻正在削弱环境本身所固有的、阻止昆虫发展的天然防线。每当我们把这些防线击破一次,就有一大群昆虫涌现出来。
报告从世界各地传来,它们很清楚地揭示了一个情况,即我们正处于一个非常严重的困境之中。在彻底地用化学物质对昆虫进行了十几年控制之后,昆虫学家们发现那些被他们认为已在几年前解决了的问题又回过头来折磨他们了。而且还出现了新的问题,只要出现一种哪怕数量很不显眼的昆虫,它们也一定会迅速增长到严重成灾的程度。由于昆虫的天赋本领,化学控制已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由于设计和使用化学控制时未曾考虑到复杂的生物系统,化学控制方法已被盲目地投入了反对生物系统的战斗。人们可以预测化学物质对付少数个别种类昆虫的效果,但却无法预测化学物质袭击整个生物群落的后果。
现今在一些地方,无视大自然的平衡成了一种流行的作法;自然平衡在比较早期的、比较简单的世界上是一种占优势的状态,现在这一平衡状态已被彻底地打乱了,也许我们已不再想到这种状态的存在了。一些人觉得自然平衡问题只不过是人们的随意臆测,但是如果把这种想法作为行动的指南将是十分危险的。今天的自然平衡不同于冰河时期的自然平衡,但是这种平衡还存在着:这是一个将各种生命联系起来的复杂、精密、高度统一的系统,再也不能对它漠然不顾了,它所面临的状况好象一个正坐在悬崖边沿而又盲目蔑视重力定律的人一样危险。自然平衡并不是一个静止固定的状态;它是一种活动的、永远变化的、不断调整的状态。人,也是这个平衡中的一部分。有时这一平衡对人有利;有时它会变得对人不利,当这一平衡受人本身的活动影响过于频繁时,它总是变得对人不利。
现代,人们在制定控制昆虫的计划时忽视了两个重要事实。第一是,对昆虫真正有效的控制是由自然界完成的,而不是人类。昆虫的繁殖数量受到限制是由于存在一种被生态学家们称为环境防御作用的东西,这种作用从第一个生命出现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可利用的食物数量、气候和天气情况、竞争生物或捕食性生物的存在,这一切都是极为重要的。昆虫学家罗伯特·麦特卡夫说:“防止昆虫破坏我们世界安宁的最重大的一个因素是昆虫在它们内部进行的自相惨杀的战争。”然而,现在大部分化学药物被用来杀死一切昆虫,无论是我们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敌人都一律格杀无论。
第二个被忽视的事实是,一旦环境的防御作用被削弱了,某些昆虫的真正具有爆炸性的繁殖能力就会复生。许多种生物的繁殖能力几乎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力,尽管我们现在和过去也曾有过省悟的瞬间。从学生时代起我就记得一个奇迹:在一个装着干草和水的简单混合物的罐子里,只要再加进去几滴取自含有原生动物的成熟培养液中的物质,这个奇迹就会被做出来。在几天之内,这个罐子中就会出现一群旋转着的、向前移动的小生命——亿万个数不清的鞋子形状的微小动物草履虫。每一个小得象一颗灰尘,它们全都在这个温度适宜、食物丰富、没有敌人的临时天堂里不受约束地繁殖着。这种景象使我一会儿想起了使得海边岩石变白的藤壶己近在眼前,一会儿又使我想起了一大群水母正在游过的景象,它们一里一里地移动着,它们那看来无休止颤动着的鬼影般的形体象海水一样的虚无飘渺。
当鳕鱼迁移经过冬季的海洋去它们的产卵地时,我们看到了大自然的控制作用是怎样创造奇迹的。在产卵地上,每个雌鳕产下几百万个卵。如果所有鳕鱼的卵都存活下来变成小鱼的话,这海洋就会肯定变成鳕鱼的固体团块了。一般来说,每一对鳕鱼产生几百万之多的幼鱼,只有当这么多的幼鱼都完全存活下来发展成成鱼去顶替它们双亲的情况下,它们才会给自然界带来干扰。
生物学家们常持有一种假想:如果发生了一场不可思议的大灾难,自然界的抑制作用都丧失了,而有一个单独种类的生物却全部生存繁殖起来,那时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世纪之前,托马斯·修克思勒曾计算过一个单独的雌蚜虫(它具有不要配偶就能繁殖的稀奇能力)在一年时间中所能繁殖的蚜虫的总量相当于美国人口总重量的四分之一。失常的大自然自己所造成的可怕结果曾被动物种群的研究者们所见识。畜牧业者们消灭山狗的热潮已造成了田鼠成灾的结果,而以前,山狗是田鼠的控制者。在这方面,经常重演的那个关于亚利桑那的凯白勃鹿的故事是另外一个例子。有一个时期,这种鹿与其环境处于一种平衡状态。一定数量的食肉兽——狼、美洲豹和山狗——限制着鹿的数量不超过它们的食物供给量。后来,人们为了“保存”这些鹿而发起一个运动去杀掉鹿的敌人——食肉兽。于是,食肉兽消逝了,鹿惊人地增多起来,这个地区很快就没有足够的草料供它们吃了。由于它们采食树叶,树木上没有叶子的地方也愈来愈高了,这时许多鹿因饥饿而死亡,其死亡数量超过了以前被食肉兽杀死的数量。另外,整个环境也被这种鹿为寻找食物所进行的不顾一切的努力而破坏了。
田野和森林中捕食性的昆虫起着与凯白勃地区的狼和山狗同样的作用。杀死了它们,被捕食的昆虫的种群就会汹涌澎湃地发展起来。
没有一个人知道在地球上究竟有多少种昆虫,因为还有很多的昆虫尚未被人们认识。不过,己经记录在案的昆虫已超过七十万种。这意味着,根据种类的数量来看,地球上的动物有70一80%是昆虫。这些昆虫的绝大多数都在被自然力量控制着,而不是靠人的任何干涉。如果情况真是这样,那么就很值得怀疑任何巨大数量的化学药物(或任何其它方法)怎么能压制住昆虫的种群数量。
糟糕的是,往往在这种天然保护作用丧失之前,我们总是很少知晓这种由昆虫的天然敌人所提供的保护作用。我们中间的许多人生活在世界上,却对这个世界视而不见,查觉不到它的美丽、它的奇妙和正生存在我们周围的各种生物的奇怪的、有时是令人震惊的强大能力。这就是人们对捕食昆虫和寄生生物的活动能力几乎一无所知的原因。也许我们曾看到过在花园灌木上的一种具有凶恶外貌的奇特昆虫,并且朦胧地意识到去祈求这种螳螂来消除其他昆虫。然而,只有当我们夜间去花园散步,并且用手电筒瞥见到处都有螳螂向着它的捕获物悄悄爬行的时候,我们才会理解我们所看到一切;到那时,我们就会理解由这种凶手和受害者所演出的这幕戏剧的含义;到那时,我们就会开始感觉到大自然借以控制自已的那种残忍的压迫力量的含义。
捕食者——那些杀害和削弱其他昆虫的昆虫——是种类繁多的。其中有些是敏捷的,快速得就象燕子在空中捕捉猎物一样。还有些一面沿着树枝费力地爬行,一面摘取和狼吞虎咽那些不移动的象蚜虫这样的昆虫。黄蚂蚁捕获这些蚜虫,并且用它的汁液去喂养幼蚁。泥瓦匠黄蜂在屋簷下建造了柱状泥窝,并且用昆虫充积在窝中,黄蜂幼虫将来以这些昆虫为食。这些房屋的守护者黄蜂飞舞在正在吃料的牛群的上空,它们消灭了使牛群受罪的吸血蝇。大声嗡嗡叫的食蚜虻蝇,人们经常把它错认为蜜蜂,它们把卵产在蚜虫滋蔓的植物叶子上;而后孵出的幼虫能消灭大量的蚜虫。瓢虫,又叫“花大姐”,也是一个最有效的蚜虫、介壳虫和其他吃植物的昆虫的消灭者。毫不夸张地讲,一个瓢虫可消耗几百个蚜虫以然起自己小小的能量之火,瓢虫需要这些能量去生产一群卵。
习性更加奇特的是寄生性昆虫。寄生昆虫并不立即杀死它们的宿主,它们用各种适当的办法去利用受害者作为它们自己孩子的营养物。它们把卵产在它们的俘虏的幼虫或卵内,这样,它们自己将来孵出的幼虫就可以靠消耗宿主而得到食物。一些寄生昆虫把它们的卵用粘液粘贴在毛虫身上;在孵化过程中,出生的寄生幼虫就钻入到宿主的皮肤里面。其他一些寄生昆虫靠着一种天生伪装的本能把它们的卵产在树叶上,这样吃嫩叶的毛虫就会不幸地把它们吃进肚去。在田野上,在树篱笆中,在花园里,在森林中,捕食性昆虫和寄生性昆虫都在工作着。在一个池塘上空,蜻蜓飞掠着,阳光照射在它们的翅膀上发出了火焰般的光彩。它们的祖先曾经是在生活着巨大爬行类的沼泽中过日子的。今天,它们仍象古时候一样,用锐利的目光在空中捕捉蚊子,用它那形成一个篮子状的几条腿兜捕蚊子。在水下,蜻蜓的幼蛹(又叫“小妖精”)捕捉水生阶段的蚊子孑孓和其它昆虫。在那儿,在一片树叶前面有一只不易查觉的草蜻蛉,它带着绿纱的翅膀和金色的眼睛,害羞得躲躲闪闪。它是一种曾在二叠纪生活过的古代种类的后裔。草蜻蛉的成虫主要吃植物花蜜和蚜虫的蜜汁,并且时时把它的卵都产在一个长茎的柄根,把卵和一片叶子连在一起。从这些卵中生出了它的孩子——一种被称为“蚜狮”的奇怪的、直竖着的幼虫,它们靠捕食蚜虫、介壳虫或小动物为生,它们捕捉这些小虫子,并把它们的体液吸干。在草蜻蛉循环不已的生命作出白色丝茧以度过其蛹期之前,每个草蜻蛉都能消灭几百个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