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的科学怪杰鲍林 精彩片段:
20 小组委员会-2
星期一上午,鲍林来到他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办公地点,这时离开被营救的时间还不到24小时。他失踪的消息曾透过新闻报道传到四面八方,他的研究组成员人人都非常担心。此时,他们在鲍林的办公室门上,挂上了“欢迎鲍林博士归来”的条幅。有一位秘书还亲自烘烤了一盒蛋糕,上面裱糊了一个玩具男子悬在崖边的景象,下方水中是一个游泳的美女。当鲍林来到时,响起了一阵短时间的欢呼致意声。鲍林看了一下蛋糕,和谁都没有搭理,退自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并随手关上了门。这一小群聚集起来欢迎他归来的人顿时感到很愕然。一会儿以后,办公室门下送出一张小纸条;鲍林要求取消他当天的课和所有的约请。
谁也不知道应当怎么办。鲍林的女婿卡姆也和大家一样,就在不远处。大家把他叫来后,向他说明了情况。卡姆轻轻地叩了一下鲍林办公室的门,然后走了进去与鲍林谈了一会儿。有些情况很不妙。鲍林似乎非常清楚周围的情况,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卡姆决定带他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鲍林一言不发。爱娃料理他上了床,他仍然是一声不吭。他的保健医生给他检查了身体,对大家说,悬崖事件给他带来的惊吓使他处于一种神经非常紧张的状态,没有什么大病,躺在床上休息几天,一切都会正常的。
那几天是鲍林一生中最为奇特的日子。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一声不响地躺在床上,听凭爱娃照料自己。琳达带着他刚生下不久的小外孙来看望外公,鲍林哭了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看到他情绪上这么脆弱,他完全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
挂在悬崖上的那一夜炸开了他一直封闭得紧紧的内心世界。多少年来,他所经受的痛苦,情感上受到的伤害和屈辱,从他父亲去世到被迫辞去加州理工学院化学系主任职务的种种经历,对自己人格的每次政治攻击,刺痛身心的每一件事情,曾都被他深深地埋人心底。他忍气吞声,一切都置之度外。他强压怒火,不让自己的情感受到伤害,但是,实际上他还是受到了伤害。在加州理工学院,在华盛顿,在新闻媒体上,他的自尊心已受到伤害,他的人格受到了污辱。他对谁都没有显露自己的这种感情,也许只有爱娃是唯一的例外。这一切,虽然他都全部咽进了肚子,但毕竟未消失。许多令人不快的往事,曾经被他严实地隐藏在心口,现在,经过吊挂在悬崖边的骇人经历,满腔苦水就一下子倾吐出来了。
在那些日子里,鲍林一生中第一次成了多愁善感的人。这是一种恢复平衡的手段。情绪一旦得以宣泄,心清也就舒畅了——事实上,他也没有把这一切怎么放在心坎上,最重要的是,经过40年训练和实践,他已成了一个理性主义者,他不想让自己跌人情感冲动的陷阱。因此,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很快就摆脱了情绪波动的状态,恢复了往日的平衡。这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也是避免痛苦的一种方式。
这一经历反而起到了治疗的作用,给了他一个非常需要休息的机会,释放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使他恢复了自制的能力。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中,他开始与人谈话,下床走动,阅读报纸,对《化学键的本质》作一些修改的工作,并且写了几封信。看来,他不久就可能恢复正常的生活,开始考虑作几次已经答应下来的重要报告。
2月13日,他在公众场合露了面,这也是他悬崖遇险以来的第一次。他在好莱坞的一次小型集会上谈论了放射性尘埃和国际性协议的问题。那一天早些时候,法国在撒哈拉试验了第一颗原子弹,成了参加原子俱乐部的第四个国家,也是从1958年下半年开始暂停核试验以来向大气层散发放射性尘埃的第一个国家。由于这是西方挑起的行为,苏联人立即宣布他们不再遵守不进行核试验的保证。
为了对付这一突如其来的形势,鲍林再次以全副精力从事宣传和演说的活动。在整个春天,他一共向大小不同的种种团体作了四十多次重要的讲话。这类团体包括:自由论坛与和平组织,基瓦尼斯俱乐部和“扶轮国际”分社,中学生组织和教会团体,等等。尽管法国进行了试验,苏联人发表了威胁性声明,日内瓦会谈在几个月时间里似乎仍然取得了令人鼓舞的进展。艾森豪威尔看来已下定决心在他卸任以前签署一个文件,因此,在5月份东西方首脑在巴黎举行最高级会议时,很有希望消除掉最后几个障碍。
然而到5月初,会议又不欢而散。属于最高机密的美国U-2型飞机在俄国上空被击落,对艾森豪威尔来说,这可是奇耻大辱,因为他以前曾发誓不再举行这一类飞行。这也扼杀了在巴黎高峰会议上最后签订禁试协议的任何机会。原子能委员会的麦科恩和特勒乘国际谈判破裂之机,施加了新的一轮压力,要求进行新的核武器试验。公众舆论的钟摆又开始摆动,这次倾向于对苏联人采取更加强硬的路线,甚至主张拖延签订部分禁试的条约。
对鲍林来说,U-2事件进一步证明了美国在禁试谈判中充当了顽固坚持对抗的一方,这个国家似乎总想找茬将事情搞糟。这就无异于阴谋策划让冷战的阴风继续刮下去。此时,鲍林演讲的中心内容不光停留在核武器的恐怖上,而且也涉及到他看到的军界工业集团如何支配美国政策的情况。这一集团的头目是特勒,还有鲍林所称的“为数很少但颇具影响的一小撮人”,他们聚集在特勒的周围。“世界各国的军国主义者、实业界大亨、氢弹科学家和政客正在不遗余力地寻求一种继续进行冷战的办法,目的是要把本国的意志强加在世界各国的头上。”他还说,这个由军国主义者和实业界大亨组成的集团“就是我们的敌人”。
5月中旬,鲍林和爱娃驱车前往伯克利,准备在那里发表更多的演说。他们从电台中听到消息说,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一个审判团预定在旧金山开庭,在市政厅外面引来不少人举行强烈的抗议,其中多数人是学生。他们还听到了记者描述现场的情况,说警察使用消防龙头和警棍驱赶示威者,抗议活动演变成一次小规模骚乱;现场一片混乱,到处是高声尖叫的学生,许多人被揪着头发拖到囚车上。当夜电视台就播送了这一场面,美国公众普遍感到很震惊。
鲍林感到非常激动。在他看来,任何反对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的行动都是好事。但是,这一次抗议有美国大学生参加,意义就更重大,因为在整个50年代,这个群体在政治上一直是不够活跃的。旧金山骚乱实际上标志了一个新的反政府学生运动的开始,这也是在新左派的发展过程中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事件。第二天,鲍林按预定计划去联合广场举行的一次集会上发表演说。会后,为了声援学生的正义行动,他和爱娃一起加入由成千上万名抗议者组成的纠察队。大批人聚集在市政厅外,高呼口号反对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抗议政府粗暴对待学生的行径。鲍林对记者说,非美活动调查委员会不讲道德,应当解散。他又补充说:“最近几年里,美国学生在集会抗议、游行示威或参加政治活动方面是相当迟钝的,我认为,现在美国学生开始觉醒起来了,这确实是一件令人鼓舞的事情。”
参议院国内安全小组委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