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银行家 精彩片段:
第三章 回到吉大港(1)
1972年我回到孟加拉就得到了一个响亮的头衔,被派到政府计划委员会工作。我的工作很没意思,除了看报整日无事可做。在向计划委员会主任努尔·伊斯兰(Nurul Islam)多次提出抗议之后,我终于辞职了,去吉大港大学做经济学系主任。
吉大港大学位于吉大港市以东20英里,占据着1900公顷贫瘠山地。这所大学是20世纪60年代由孟加拉一位首屈一指的建筑师设计建造的,外表给人深刻的印象。大楼完全以裸露的红砖建造,走廊开敞,房间宽大。但是,尽管这些现代建筑令人观感舒服,却很不实用。例如,我到那里时每个系的系主任都有一间巨大的办公室,但是其他教师根本没有办公的地方。作为经济系主任,我最先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将我的办公室改造成我的同事们的公共休息室。奇怪的是,这使得同事们都感到不舒服。他们觉得系主任有一个大房间是理所当然的,哪怕其他人根本没有坐的地方。
当时大学的处境很困难,教师们抵制升级考试,他们指责学生抄袭书本,或互相抄袭。许多学生曾加入解放军(Mukti Bahini),刚从战争中归来。他们带着枪,威胁说如果不马上宣布考试结果,就要伤害教师。
当时,我和父母一起住在城里。父亲准许我每天开他的车到郊区的校园去上班,每天都经过位于高速公路与校园之间的乔布拉村。我注意到村子周围那些贫瘠的土地,便问同事H.I.拉蒂菲(H.I.Latifee)教授,为什么这些土地上没种上冬季的庄稼。他也不知道,我就提议去问问村民,结果发现,没有用于灌溉的水。
我认为我们应该就这些闲置的土地做些什么。任由一所大学周围的地荒着是件令人羞耻的事。如果说大学是积蓄知识的地方,那么这些知识中应该有一些被用于造福于邻里。一所大学绝不应是一个孤岛:在其中学术造诣越来越高,却不与人分享。
我们的校园面对着一道山脉,每天早晨,我可以从教室看到小伙子、小姑娘、男人和耕牛,川流不息地穿过校园向群山走去。他们扛着锋利的砍刀,日落时分,满载柴火树枝归来。我突然想到,大学应该将那些荒山转变为多产的庄稼地,这会给大学带来额外的收入,给村民带来就业机会,大而论之,为国家出产粮食。
我对那个村庄本身也越来越好奇。在学生的帮助下,我启动了一个调查乔布拉村经济状况的项目。我们想搞清楚,村里有多少个家庭拥有可耕种土地?他们种什么庄稼?没有土地的人如何谋生?这些村民有什么技能?他们要改进自己的生活有什么障碍吗?有多少家庭的耕作能够全年口粮?有多少不能?哪些人贫穷?
对于贫困起因的分析,多将重点放在为什么一些国家会贫穷上面,而非着眼于为什么人口中的某一部分会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对于社会问题敏感的经济学家们强调,穷人缺乏“应得的权利”。当时,我对于饥馑还没有什么概念,在以后的二十二年中我才逐渐发现:出色的经济理论家是不屑于花时间探讨贫穷与饥饿的问题的。他们认为,当经济总体繁荣时,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了。这些经济学家将他们的才能都用在详解发展与繁荣的进程上,而很少反映贫穷与饥饿的根源与发展,结果是,贫穷继续着。
1974年,随着饥荒不断恶化,我心中的不安日益加剧,我终于无法忍受了,去见了大学的副校长。阿布·法扎尔(Abul Fazal)是一位著名的社会评论家与小说家,被很多人看作是这个民族的良知。他很礼貌地接待了我。
“尤努斯,我能为你做什么吗?”他问道。头顶上的电扇慢慢地转动着,蚊子嗡嗡作响,仆人送来了茶。
“许多人正在饿死,可是所有的人都怕谈到这件事。”我回答说。
阿布·法扎尔点点头,“你有什么建议吗?”
“您是一位深受尊敬的人。我想请您向新闻界发表一项声明。”
“噢,但声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