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地吃一朵西蓝花 精彩片段:
后记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惜。
除夕。天蓝。风大。
杯子里泡着百合花、红枣干、桂圆干,最出味道的是“十一”节后从家带回的姑姑自己晒的苹果干,也算是此刻对家中味道的略余回味。
《好好地吃一朵西蓝花》从二〇一四年秋天写到二〇一五年年尾,整整写了一年多,跨过很多时日,跨过四季,也跨过很多人情和记忆。我是个靠身体直觉来记忆和做事的人,好比每年秋天都想吃糖炒栗子、河蟹、烤红薯,冬天想吃羊肉、冻柿子和甘蔗。关于这一点,我想很多人跟我一样,我猜这是人类身体记忆的惯性。
黄磊在“黄小厨”公众号里回忆小时候北京的冬天,家家户户囤白菜,很多家没有推车,便用床板临时拼一个。那时候的冬天好像总是热烈的,人人忙着冬藏,而现在,一进超市随时可以买到四季果蔬,“冬藏”这两个字便失去了意义,连形式也无。
小时候在乡下,自家都有菜园,不必拉着板车去街市上买白菜囤回来,自家白菜直接从菜园里起出便可。但东北太冷,天寒地冻,要储的菜赤裸裸放着可不行。爷爷家便有地窖,把每年冬天要储存的菜齐齐整整码到地窖里,顺带还要把葡萄藤也藏进去,免得裸在外面冻死。
冬天的东北万物肃杀,蜡梅自然没有,但室内养的菊花正是开得大好的时候。每年冬天,爷爷家的屋子里都要养十几盆菊花,繁复硕大,开得特别有精神。酸菜自然也要满满积上一缸,要那种有年头儿的大缸才好,一颗颗大白菜干净整齐严严实实地码好,四周扩散,一层白菜一层盐,交替着一层层码起来,直至把缸码满,再找块重石洗净压上去。印象里家家户户积酸菜的缸和压酸菜的重石都是专用的,每到冬日便隆重登场。同时还有腌的咸菜和酱菜,这是那个年代冬储蔬菜的一种惯常做法。冬日里北方大地上几乎没有新鲜蔬菜可吃,家家户户最常见的便是这些腌菜,配着大锅炖的肉汤,调味又解腻。
这个除夕我和妹妹两个人在北京,我问妹妹在外面过年感觉怎么样?妹妹说挺好,说一过年人太多闹哄哄的。
我在二〇一四年过年时写的那篇《年味儿》中写到年是老人和小孩儿的,因为年是一种人情味儿。大家都在感慨如今年味儿越来越寡淡,我倒是不担心,因为人情味儿这个东西就像个轮回,怕是要到中年之后才开始重视,对于年轻气盛的人讲,暂且是不屑一顾的。
妹妹与我相差九岁,我像她这么大时,好像也巴不得逢年过节自己跑出去玩儿,新鲜又自在,不觉得回家过年有什么必要。直到今日,于我个人来讲,也不觉得全家人一起过年有什么必要,只是明白对于老人来说年节的重要性,看到子孙齐全一家人热热闹闹团团圆圆才好。
想起小时候每到年前连讨饭的人也活了脑筋,开始挨家送财神,就是一张塑料纸的财神画。主人家看着给赏钱,换做平日,有讨饭的人来,大多是直接给米给面,但年下送财神画总是要给钱的,讨个吉利,谁家也不好拒绝。同样还有踩高跷的表演,靠身手吃饭,逢年总是要到当地做生意的人家扭一扭,街坊四邻便都出来围着看热闹,生意人更要讨彩头,出手都很大方。带队的人便高高兴兴领了赏钱,再说一番吉祥话,沿街去觅下一家。
记得有一年初一有趣得很,我奶奶一直跟一帮老太太跳广场舞、扭秧歌,有人带队组织说过年带这帮老太太去各个院儿表演。我奶奶积极得很,大年初一早上连饭都没吃,穿着她的红裙,戴着红花,拿着粉扇子就出门了。我们劝她在家好好过年她不肯,说大年初一有赏钱,每人三十呢。
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听院子里喧闹,带队的人把队伍领到了我爷爷家。扭了一会儿,我大姑给了赏钱,不肯走,继续扭,我大姑又给了赏钱,仍然不走。我奶奶急了,从队伍中跑到前面来拉领队,说快走吧快走吧。晚上回来,我奶奶肠子都悔青了,说这趟工可太不值了,还不如不去,全家人笑她。
如今一家人聚齐,大多都是在外面餐馆吃饭,省时省力,唯有除夕的团圆饭还会一家人热热闹闹各显身手自己做着吃。但对于许多年轻化的家庭来说,怕是连这一顿团圆饭也免了自己动手,要么订餐馆,或者干脆叫外卖。我跟妹妹原本打算在哥们儿的小馆订年夜饭,结果年夜饭订单太多,最后客服打电话说单点的单子都取消了,只能订全家套餐。我跟妹妹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只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