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 精彩片段:
唐初统治者对宗教的态度
在资本主义社会以前(包括资本主义社会本身)的中外统治者几乎都想利用宗教,为巩固自己的统治服务。而宗教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都介入政治。马克思的名言,“宗教是人民的鸦片烟”,就是为此而发的。但是,各国各时代的统治者利用宗教,又有其不同的策略与措施。
唐朝最高统治者李家出身北周贵族,利用隋末天下大乱的时机,在太原起兵,终于打败群雄,篡夺了农民革命的胜利果实,登上了皇帝宝座。唐初的统治者(主要是太宗),总结经验,觉得必须对老百姓(主要是农民),在政治、经济方面让点步,才能保持并巩固自己的统治。唐太宗对大臣们说:“甲兵武备,诚不可阙。然炀帝甲兵岂不足耶?卒亡天下。若公等尽力使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也。”
在政治经济方面让点步,但在思想领域内则必须加强控制,才能达到巩固统治的目的。在这里,首先碰到的是宗教问题。唐承北朝之制,专设管理宗教的机构。另一方面,从隋代起,一直到唐高宗、武则天,在拥立问题上,宗教都或多或少地介入了。人主看宗教对自己有用的程度而决定取舍和抑扬。所谓有用,包括六个方面:一、哪一个宗教拥立了自己?二、哪一个宗教对眼前或将来的统治有用?三、哪一个宗教能为自己的门楣增光?对调整品级结构,抑制名门大族,抬高庶族地位,确定族望与官品相结合的等级结构有用?四、哪一个宗教有利于扩大版图?五、哪一个宗教有利于长生不老?六、如果是一个女皇,哪一个宗教能抬高妇女的地位?最后这一个看来是个小问题,但可也是统治者关心的问题。根据这一些考虑,可能还有其他考虑,隋唐统治者就对儒、道、佛三家有压有提,有抑有扬,随时变化,随地变化,随人变化,呈现出错综复杂的景象。
儒家一方面宣扬“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宿命论,另一方面又讲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常道德,最利于稳定社会秩序,使大家各安其分,不敢妄生非分之想,因而也就最利于封建统治。所以孔子的地位越来越高。在唐初,周公的地位还在孔子之上。但是不久周公就下了台,孔子一人独占儒席,而且官封到大成至圣文宣王这个吓人的高度。
道家,传说是老子李耳所创。唐代统治者姓李,为了给自己门楣涂上色彩,就想在古代名人中找一个祖宗,找来找去,找到李耳,便自称为李耳之后。
至于佛教,它讲的那一套道理是舶来品,首先处在不利的地位。它又讲什么出家人不拜君父,直接违反中国上千年的封建道德。这个问题在印度,特别是在中国,一直争论不休,对佛教的发展不利。但是,我们上面已经谈到,佛教传入中国以后,适应中国的国情,从小乘到大乘,一直发展到禅宗,佛国入门券越卖越便宜,麻醉性越来越大,它反复宣扬当前的痛苦算不了什么,佛国就在眼前,这对封建统治者是有利的。佛教还讲什么涅槃、佛性、成佛作祖、乐园净土,这对一些统治者也是有吸引力的。所以佛教有时候也能得到统治者的欢心。道教的长生不老起到同样的作用。此外,唐代有不少人主张治世用儒教,乱世用佛教。《全唐文》卷七八八,十三上,李节《饯潭州疏言禅师诣太原求藏经诗序》说:“夫俗既病矣,人既愁矣,不有释氏使安其分,勇者将奋而思斗,知者将静而思谋,则阡陌之人,皆纷纷而群起矣。”
此外,和尚、道士,儒生更不必说,很多人热心干预政治,在拥立问题上进行赌博。佛徒和道士助隋反周,女尼智仙有了大功。所以在隋代,佛教地位最高,道教也保有地位,儒家地位最低。到了隋末唐初,佛徒景晖和道士王远知都密助李渊。这当然会影响李渊对他们的态度。后来法琳拥建成,道士王远知拥太宗,法琳几乎被太宗杀掉,厚着脸皮说谎,说什么太宗是现世菩萨,才勉强蒙混过去。太宗晚年,道士拥立高宗。再晚一点,和尚拥立武则天。以后的事我们在这里不谈了。总之,初唐几个皇帝都曾为继承宝座而奋斗过。佛、道两家都曾从中插手,因而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了统治者对他们的态度。
专就唐朝的统治者而言,名义上虽然是北周贵族,但并不被看做是名门士族。从三国魏文帝起立九品中正之法,形成了把持政权的士族制度。此制直至隋唐,沿行不辍。唐太宗想造成以唐宗室和大臣为主体的新士族集团,打击传统的门阀士族,以便于长期统治。他命令高士廉等撰《氏族志》,把全国世家士族定为自上上至下下共九等。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书成,列崔民干为上上。太宗大怒,斥责了高士廉等人,硬是命令他们重修,才改定以皇族为上上,外戚为上中,崔民干列为上下,这件事情才算了结。
此外,李唐统治者的血统也不是没有问题的。李唐统治者从父系来讲,实际上是李初古拔的后裔,并不是汉族。从母系来讲,什么独孤氏,什么窦氏,什么长孙氏,都不是汉族。所以李唐的血统,在当时看来并不高贵。这一点他们自己心里应当是非常清楚的。
另外还有对外关系方面的考虑。最初只不过是保持边疆的稳定,后来又有了扩大版图的企图。中国自古代起,北方就不断有汉族以外的民族的侵扰。在汉代是匈奴,此后鲜卑曾兴盛过一阵。到了唐初,就换成了突厥。唐高祖起兵太原,准备争夺天下,先向东突厥始毕可汗称臣,以绝后顾之忧。始毕可汗死,弟处罗可汗、颉利可汗相继为主。连年入侵,深入唐境,掳掠烧杀,连长安也遭到严重威胁。唐王朝被迫讲和,甚至想迁都避突厥之锋。由于太宗反对,才没有实现。以后,太宗又多次与东突厥打交道。公元629年,太宗乘东突厥内部不和之机,命李靖等出兵,大破东突厥,俘颉利可汗。从此唐朝声威播及西域。公元630年,四方君长奉太宗为天可汗。东突厥虽然平静下去,但西域并不平静。除了东突厥以外,还有西突厥和一些别的民族,比如铁勒诸部都对唐朝的统治有所威胁。唐王朝的最高统治者不能不加以注意。
上面谈到宗教干预政治在拥立问题上起了作用,谈到士族等级的问题,谈到李唐的民族问题,谈到唐朝西域边疆之患。这些问题表面上都与宗教信仰无关,实际上却有某种联系。这与我们上面谈到的初唐统治者考虑的六个方面是一致的。他们对儒、道、佛三家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受这些考虑的影响。我们下面谈这个问题时,就与这些考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下面谈一谈自高祖一直到武则天四朝对待三教的态度。
李渊登极以后,对三教都想利用,实则是想以儒家思想来约束佛、道。《唐世说》说:“高祖尝幸国学,命徐文远讲《孝经》,僧惠乘讲《金刚经》,道士刘进嘉讲《老子》。”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武德二年(公元619年),令国子监立周公、孔子庙各一所,四时致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