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德游记 精彩片段:
访苏归来
附录二
旅伴(一)
我十分担心一双眼睛根本不够用,就特意找了五位旅伴。那也是渴望同他们共享这次异常方便的旅行的乐趣。大家启程前就兴高采烈,他们也同我一样狂热,折服于苏联及其可预见的全部未来,都是那种制度的积极信徒。不过,他们比我年轻得多,气质、教养和出身,都同我有很大差异;他们之间也相差很大。尽管如此,我们十分投契。是的,为了多看看多听听,我想六双眼睛和六对耳朵并不嫌多,势必不同的反应也好相互印证。
这五位旅伴,你们也认识,正是杰夫·拉斯特、希弗兰、欧仁·达比、皮埃尔·埃巴尔、路易·吉尤。
五位旅伴中,两位已入党多年,是非常活跃的忠诚党员。两位会讲俄语。此外,杰夫·拉斯特是第四次去苏联了;皮埃尔·埃巴尔住在莫斯科已有半年多了。他在那里主持一种宣传性的杂志《国际文学》,同时用四种语言出版,因而他消息非常灵通,特别了解情况。而且,他天生具有一种敏锐的洞察力,肯定在许多问题上,都给了我提示和帮助,我是说: 帮助我认清不少我独自肯定不明白的事情。在此举个小例子:
我们到达莫斯科的次日(皮埃尔·埃巴尔回国待了三天,同我乘飞机从巴黎出发,先行到达莫斯科,其他人要乘坐苏联一艘轮船,十天后才到达列宁格勒),我接待布哈林☾1☽来访。那时,布哈林还很受群众的欢迎。他最后一次公开露面,不知是参加什么集会,还受到群众的热烈欢呼。不过,他失势的一些迹象,已经暗暗表露出来。皮埃尔·埃巴尔要在他的杂志上刊登布哈林的一篇非常出色的文章,就遇到了极大的阻力。这种种情况都应当了解,我是在见面之后才听说的。布哈林独自前来,但是,他前脚刚迈进安排我住的大都会饭店豪华套间的客厅,后脚就不请自来了一个自称记者的人,参与谈话,也就搅了我们的谈话。布哈林几乎马上起身告辞,他趁我送他到前厅,就对我说希望还能再见面。
三天之后,我又在高尔基的葬礼上见到他,确切说来,是在葬礼的前一天,高尔基的遗体还没有火化,停放在摆满鲜花的高大灵台上,供人瞻仰。吊唁的群众列队从灵台前走过,持续了多少个小时。隔壁一个厅小得多,聚集了各方面“负责人”,其中有季米特洛夫,我上前打招呼却还不认识。布哈林就在旁边,我离开季米特洛夫之后,他就拉住我的胳臂,俯过身对我说:
“过一小时,我能再去大都会看您吗?我希望同您谈谈。”
陪同我的皮埃尔·埃巴尔听见了这话,随即悄声对我说:
“我敢打赌他来不了。”
实际上,柯罗佐夫看见布哈林凑到我跟前,就立刻把他拉到一边。我不知道柯罗佐夫能对他说什么,但是我在莫斯科逗留期间,再也没有见到布哈林。
没有这一小小警示,我就很可能什么也看不出来。我会以为对方态度冷淡,说完了也没在意,心想归根结底,布哈林也不是非想见我不可,绝难料想他根本做不到。
皮埃尔·埃巴尔和我去列宁格勒,迎接乘船来的吉尤、希弗兰、拉斯特和达比,然后我们上火车包厢一同回到莫斯科。几天之后,还是这节包厢,将我们拉到奥尔忠尼启则市;我们再换乘三辆舒适的轿车,穿过高加索,第三天到达第比利斯。我们抵达格鲁吉亚的首府,比原定的日程晚到了一天,因此,格鲁吉亚的那些诗人极其热情地迎接我们,在山区边境站等候了二十四小时。借此机会我要讲一句,他们那样盛情的接待,那样彬彬有礼,那样无微不至的殷勤照顾,真让我铭感五内。如果能发生什么奇迹,这本书到了他们手里,那么不管别人对他们说了什么,但愿他们知晓,我对他们始终怀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旅伴(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