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金龟换酒 精彩片段:
PART14 魔幻拉巴斯
据说高原反应并不一定表现为头痛胸闷,另一种症状是“精神亢奋,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高兴”。由于我在高海拔地区一向生龙活虎,铭基同学一口咬定我的这种“过分正常”的状态也属于高原反应的一种。
来到玻利维亚“首都”拉巴斯(其实苏克雷才是法定首都,可是拉巴斯是实际意义上的首都)之后,我的“高原病”有加剧之势。这个全世界海拔最高的首都令我目眩神迷,精神总是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之中。玻利维亚是南美洲最贫穷的国家,可是拉巴斯却是此行游历过的首都中最特别的一个,语言甚至照片都无法确切地勾勒出它的神韵。这个城市的建筑紧贴在碗状的峡谷两侧,并从碗的边缘一直散布延伸到碗底。城市的两端各有一座巨大的雪山相对而立,气势恢弘,极为壮观。
然而更吸引人的还是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景象。和拉美其他国家的首都相比,拉巴斯实在不够现代,五光十色的商场和高级住宅都相对有限,而且集中在峡谷的最低处(为了避开高原凛冽的风),就连中美洲那些贫穷小国的首都都比它繁华气派得多。可是拉巴斯也自有它独特的魅力——它不像个大都市,反而保持着非常传统的印第安传统和风俗,有种乡下小镇般的质朴和热闹。
当地人就在那些蜿蜒曲折的陡峭斜坡上进行日常活动,他们几乎全都是清一色的印第安土著。不知为什么,我就是特别喜欢原住民的面容和服饰,每天走在大街上都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看。女人们最好看,她们头戴一顶猪肉馅饼帽,穿着毛衣、大披肩和大圆褶裙,背着颜色鲜艳的包袱,叫卖各种东西,或是照看着蒸锅。乌黑的头发从中间分开,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就连老奶奶也有几分少女的样子。天气那么冷,脚上却总是一双式样简单的黑色凉鞋,最多加上一双长长的羊毛袜。偶尔也有现代装束的当地人与她们擦肩而过,可我还是觉得传统服饰和她们比较相称,那是一种极有风格的女性之美。每次看到她们都觉得心头一暖,宛如重返西藏。
我们住的旅店就在女巫市场旁边,每天出出进进都要从各种稀奇古怪的灵异物品旁边经过。铭基同学非常害怕这些东西,每次走过女巫市场,他都一边耸着肩膀,缩着鼻子,一边喃喃地向我诉苦:“诡异!邪门!你觉不觉得这里有股邪气……”说实话,的确很“邪”,不过若非如此也对不起“女巫市场”这么酷的名字。街道两边的商店和摊位上都悬挂着一串串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已经风干的骆马胚胎,每一只不过巴掌大小,形状已成却白骨嶙峋,完全无法令人联想到外面草原上的那些可爱的草泥马们。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真是惊悚万分,走过半天才慢慢将手臂上的汗毛抚平。据说当地人建造新屋时常常买回此物,埋在地下作辟邪之用。大大小小的摊位上还摆着各种石头、珠子、头发、草药、雕像、玻璃瓶和符咒,虽然不清楚它们分别作何用途,可是仅凭女性的直觉,我也能根据它们的外表猜到些许端倪——这瓶是催情用的药水,它会让你的丈夫对你更加迷恋;那个是“送子符”,拿回家烧掉它就心想事成;这边的几片叶子用来推算你未来的命运,那边的符咒用来惩罚你最痛恨的敌人……
或许是疑心生了暗魅,在拉巴斯的几天总有意想不到的荒唐事发生。比如我们明明是去郊外看月亮谷,却阴差阳错地被巴士带上雪山,到处冰天雪地,窗外还飘着鹅毛大雪。别人都全副武装准备攀登雪山,我们两个蠢货却只穿着一件毛衣瑟瑟发抖,而且全程都张口结舌呈痴呆状,完全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一开始是惊诧,后来转为哀怨,最后觉得实在荒唐,望着窗外的大雪,两个人终于狂笑起来。
从雪山下来,我回到市区找理发店,打算修一修头发。事实证明这又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我有心理准备这里的理发师技术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剪完以后还是吓了一大跳。给我剪头发的是个作女人装扮的男人,长卷发,大浓妆,眼皮上敷着闪闪发光的绿色眼影,懒洋洋风情万种,一开口却是低沉的男性嗓音。不知是我西班牙语太差还是他一意孤行,只见他手起刀落,留了几个月的头发忽然短了一大截。我用了几个小时尽力平复失望的心情,可是晚上洗完澡一照镜子还是忍不住尖叫出声——刘海参差不齐,有几缕只得一、两厘米长,简直像是恶作剧!我捶胸顿足,立刻找出剪刀来试图自己补救。正对着镜子聚精会神,铭基忽然拉一拉我的发脚:“诶?这一缕头发又是怎么回事?”我伸手一摸,差点再次崩溃——这真的不是什么整人节目吗?那缕头发比旁边的至少要长出三、四厘米!只好请铭基帮我修剪,他一边剪一边大放马后炮:“早就跟你说不要在玻利维亚剪头发,等到了智利阿根廷这种发达国家再剪才比较保险嘛!”唉,可是谁会想到玻利维亚的理发师连头发都剪不齐?
我恨那个男扮女装的理发师。这是拉巴斯和我开的玩笑吗?
然而拉巴斯这个城市诡异魔幻,深不可测,远远不止这点雕虫小技。我们在旅行社预订去亚马逊平原的机票,那工作人员忽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对了,今天是星期天呢,你们想不想看一点比较特别的东西?”
她指一指墙上角落里的一张小小招贴画:“你们听说过Chulita Wrestling吗?”
那是一张漫画,上面两个梳长辫穿裙子的女人正龇牙咧嘴地扭打在一起。“女人摔跤?”我不可置信地问。
她含笑点头:“这可是只有在玻利维亚才能看到的哦,每个星期天下午才有。如果你们今天下午有空的话——”
“给我们两张票。”我忙不迭地说。
当天下午,一辆大巴载着几十个兴奋喧闹的外国游客驶向拉巴斯郊外的贫民窟,Chulita Wrestling便在那里的体育馆上演。说是“体育馆”,其实小得可怜,设施也非常简陋,中央有一个四周有围栏的摔跤台,旁边环绕着一排排给观众坐的塑胶椅子和长凳,这便是全部了,连厕所都没有,有需要的话只能去马路对面的公厕。别看地方小,没过多久就坐满了人。前排的座位几乎被外国游客包揽了,本地观众都坐在后面,他们之中什么年龄层都有,小孩子满地打滚吵闹个不停,老太太们则安安静静地织着毛衣等待开场。每个人都红光满面喜气洋洋,那种兴奋期待的神色令我想起鲁迅先生笔下的《社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