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脸要趁早 精彩片段:
第三辑 杀鸡杀鱼直至杀夫
秋意闹
我第一次从武汉赴京,他去接站就迟到了。那时认识日子还短,各自妾身未明,这一迟,让人不免多心。我当下不说什么,倒是他,俯首贴耳、摧眉折腰、满脸赔笑、一路小跑着解释,“西客站修得太不合理了,标记不明,进口出口不清……都怪陈希同。”
第二次他仍迟到,振振有词说是我错,“你说十点半前后到,我十点四十到,还是在这个‘前后’的范围嘛,谁想到火车十点十五到。”我正在强盗装新妇阶段,一言不发,只手底下,狠狠掐他拧他揪他。
再往后便懒让他接送,出车站直接招个的士,车掠过黎明北京旷漠的街,大风吹得地下干净无尘,是归心似箭,南雁北飞。他家的钥匙我早有了一套,却不肯用,在楼道里捶门大叫,“开门开门,猪头开门。”他慌慌张张穿着内衣裤哆哆嗦嗦过来开门,只来得及戴上眼镜,嗔我,“邻居呀。”可是眼镜底下的小眼睛,笑得都没了。
他的家人同事同学都说他极守时,到我这里换成迟到成癖,也许因为太知道我大吼大叫下埋伏了原谅。
去年“十一”我大姐一家来北京玩儿,我严重警告他,“如果……有人会死。”结果T38到站十几分钟,接到他气急败坏的电话,“堵车。我被堵在两个路口之外了。”等他姗姗来迟,是入冬才来赏桂,好花由它自谢,我没大嘴巴子抽他,就算我温良恭俭让,革命就是请客吃饭了,倒是大姐体谅,“算了不能怪他。”
最近几次上京,都是大江溯轻舟,女子将有行,随身七个行李八个袋,千叮万嘱他得上站台,千与万,在这里是实数不是虚指。然后我在车厢里等呀等,直到列车员来赶我,说火车马上要回程了;又在站台上等呀等,满城烈烈阳光照我一头油汗……只差没直接打一张票回武汉了。
等见着他,暴骂,他在我字里行间偶尔插一句嘴,如精彩的长篇连续剧插播广告,恨煞人。他说不知道站台票在哪里买,他还说在复杂的通道里迷路,他说连问三四个人都不知道停在哪个站台……他错了,可是他何止没有愧,简直理都在他那边。我益发劈头盖脸痛斥,他嗯嗯嗯点头,车经过长安街,瞥见街心绿化带有树,挂满圆果,小皮球大小,想来北京不该是橘。我一时忘了怒气,问,“是什么?”
他扫一眼道,“柿。”
红灯前我们停下,看真了,新黄初绿累累垂着,真是秋色百般好。我真没见过长在树上的柿子,世景的新鲜比小儿女吵闹大得多,只急着问,“能吃吗……”
这一次,他已经熟悉西客站的方位,我把到站时间说得分秒清楚,北京没有堵车,他顺利买到站台票——可是,我的火车晚点了。原来让他等,比等他,更焦灼。
行李多,两人连拖带拽弄到出租车停靠处,我舒展一下被勒痛的手心,说,“这会儿就看出私家车的好了。”
他犹豫一下,蔫不答答地说,“我前天买了,捷达王。”十几万的事,我回武汉一星期,他不声不响就给操办了?这般先斩后奏,我没法不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拖着行李艰难挪步,一边喘一边严辞厉色。工作人员挨个问,“是一起的吗?”到我们,一看我的横眉冷对,即挥手放行。
坐在车上还一路说一路说,唇焦口燥,他只一直笑眯眯地,不辩不驳也不委屈,眉眼里全是喜气,那一种“我老婆在说话,我老婆在跟我说话”的天然欢喜。我忽地说不下去,咳一声,他说:“秋燥,咱们回家买点梨吃,你先少说几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