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难幸存者的故事 精彩片段:
Part 8 为了一条鱼我同一群鲨鱼大打出手
当我想到这七天自己并不是离岸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深入大海时,支撑我奋斗下去的决心便被压倒了。可当一个人到了死亡的边缘,他自我保全的本能又变得更强烈了。由于种种原因,那一天——对我来说是第七天——和前面几天完全不一样:海面黑沉平静,太阳也不再有灼烧感,而是暖洋洋的,沁人心脾,微风轻轻地把筏子推向前方,我身上被晒伤的地方也舒服了一点。
鱼也不一样了。现在它们一大早就围着筏子,在水面上游来游去。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它们:鱼儿有蓝色的、棕色的,还有红色的。五颜六色的鱼儿,形状大小各异。筏子和它们一同航行,就像是滑行在一个水族馆上。
我不知道是否一个人在海上漂流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就会适应这种生活。我觉得答案是肯定的。前一天的绝望都变成了一种懒洋洋的、无知无觉的逆来顺受。我敢肯定地说,一切都变了模样,海洋和天空都不再饱含敌意,一路上陪伴着我的鱼儿们都是朋友,是我认识了七天之久的老相识。
这天上午,我没去想能到达什么地方。这筏子肯定是到了一处没有任何航船经过的地方,就连海鸥都会在这里迷失方向。
然而我又想到,在经历了七天的漂流之后,我一定已经适应了大海,适应了这种令人痛苦的生活方式,因而根本不需要再磨炼我的聪明才智以便生存下去。无论如何,我已经在同风浪的搏斗中存活了一个星期。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筏子上一直生活下去呢?鱼群在海面上四处游动,海水清澈而平静。筏子周围有这么多的活物,漂漂亮亮,撩人心弦,让我觉得一伸手就能抓上一把来。目力所及,看不到鲨鱼的踪影。我自信地把手伸进水中,想抓住一条不到二十厘米长的小鱼,一条圆滚滚的、身上泛出蓝色亮光的小鱼。可这个举动就像是扔进去一块石子一样,所有鱼都急忙下沉,鱼群消失在水里,只留下一片被搅乱的水面。过了好一会儿,它们才又逐渐浮上水面。
我想,若要用手捕鱼,还得更机智一点才行,因为手在水底下既使不上劲也不够灵活。我在一大群鱼当中选中了一条,试图抓住它。我也真的抓住了。可我发现它又从我的指缝间迅捷灵巧地溜走了,而我毫无办法。我就这样,满怀耐心,放松情绪,只想着抓住一条鱼。我没有去想鲨鱼什么的,兴许它们就在那里,在水底下,等着我把胳膊伸进水里,一直没过胳膊肘,就会准确一击,把我的胳膊咬下来。我就这么忙着捉鱼,一直到十点过后。可没有任何成果。鱼儿啄食着我的手指,开始时还轻轻地,就像是在啄食鱼饵。后来便越来越重。一条半米长的鱼,光溜溜的泛着银光,还长了一口密密的尖牙,把我大拇指的皮肤咬破了。这时我才发现,之前那些鱼来啄食我的手指,也都造成了伤害。我的每一根手指上都有在冒血的伤口。
一条鲨鱼跳进了筏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流了血的缘故,片刻之后,筏子周围到处都是躁动的鲨鱼。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鲨鱼,也没见过它们表现得如此凶猛。它们像海豚一样高高跃起,就在筏子旁边追逐吞噬着一条条的鱼。我一屁股坐在筏子中央,恐惧万端,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大屠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有察觉那鲨鱼是何时蹿出水面的,它的尾巴重重一甩,筏子左摇右晃,一下子陷入了闪亮的泡沫之中。海浪猛烈地冲击着筏子,只见一道金属般的亮光闪过,我本能地抓住一支船桨,准备发出致命一击:我当时确信有条鲨鱼跳进了筏子里。片刻之后,我看见一个巨大的背鳍从筏子旁边掠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条亮晶晶的翠绿色的鱼,大约能有半米长,在鲨鱼的追逐下,跳进了我的筏子里。我用尽全身力气,挥动船桨完成了对鱼头的第一击。
要在筏子内打死一条鱼真不是件容易事。你每敲一下,筏子都会晃个不停,也许就要翻个底朝天了。这是个危机重重的时刻,我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调动我全部的聪明才智。要是我不顾一切地乱敲乱打,筏子就会翻倒,我也会落到被一群饿得发慌的鲨鱼搅得天翻地覆的海水里。可如果我不能施以精确击打,那我的猎物又会逃走。我真是命悬生死之间。要么是落入一群鲨鱼的尖牙利齿,要么是得到四磅新鲜鱼肉,以解我七天以来的饥饿之苦。
我牢牢地把身体靠在筏沿上,又击打了第二下。我能感觉到,船桨刺进了那条鱼的头骨里。筏子猛地摇晃起来。好几条鲨鱼在筏子底下的海里翻滚着。可我牢牢地倚住了筏沿。当筏子恢复平稳时,那条鱼躺在筏子底部,还活着。鱼在垂死状态是可以比平时跳得更高更远的。我知道,第三击必须十分精准,否则,我将永远失去我的猎物。
我猛地起身坐在筏子上,这样我更有把握抓住那条鱼。若是有必要,我还可以用脚踝住,或是用膝盖夹住,甚至用牙齿咬住它。我坐稳身体,相信我的生死就取决于这一击了,尽量不要出差错。我用尽全力把船桨打了下去。这一击过后,鱼一动不动,一缕暗红的血在筏子底部的积水里洇开了。
这回连我都闻到了血腥味,更别说鲨鱼群了。此刻,四磅鱼肉在手,我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正疯狂地全力撞击着筏子底。筏子左摇右晃。我知道这筏子随时会翻个底朝天,也就是分秒之间的事。在一闪而过的瞬间,我就会被随便哪条鲨鱼嘴里的那三排钢牙撕得粉碎。
然而,饥饿感压倒了一切。我把鱼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在鲨鱼群的一次又一次撞击下摇摇晃晃地竭力保持住筏子的平衡。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每当筏子稍稍恢复平稳,我便把血水从筏子边上泼出去。慢慢地,积水恢复了清澈,鲨鱼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可是我还得万分小心: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鲨鱼背鳍——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鲨鱼或是别的什么家伙的背鳍——从筏子旁边划过,看上去超出筏沿一米多高。它游得很安静,可我知道,一旦它闻到血腥味儿,只需撞一下,便可以把筏子弄翻。我小心翼翼地准备把我的鱼撕成小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