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海难幸存者的故事 精彩片段:
Part 7 一个饿得半死的人的绝望办法
如果一个人躺在广场上试图捉一只海鸥,他可能在那里躺上一辈子也无法成功。可是在离海岸一百海里的地方,情况就不一样了。在陆地上,海鸥自我保护的本能很敏锐,但在海上,它们却有些盲目自信。
我一动不动,那只歇在我大腿上的贪玩小海鸥可能把我当成了一具死尸。我看着它歇在我大腿上,在我的裤子上啄来啄去,一点儿都没伤着我。我的手继续滑动,就在它感觉到危险、准备展翅飞翔的那一瞬间,我猛地抓住了它的一只翅膀,随即滚进筏子中央,准备将它生吞活食。
当我还在等它跳到我大腿上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只要能抓住它,我就把它活活吞下去,连毛都不拔。我实在是饿狠了,而且一想到还有血可以喝,我就更渴得受不住了。可是,当我已经把它抓在手中,感觉到它热乎乎的身体在颤抖,再看着它那又圆又亮的褐色眼睛时,我还是犹豫了片刻。
有一回,我在甲板上,手里拿了一支卡宾枪,想打一只尾随在我们船后面的海鸥。驱逐舰上的枪炮长是一个老水手,他告诉我说:“别干没出息的事。对水手来说,看见海鸥就等于是看见了陆地。杀死海鸥可不是水手应该干的事。”就当我在筏子上打算杀死那只海鸥并把它撕成碎块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天的情景,想起了枪炮长的话。不错,我是有五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可他的话就在我耳边回响,仿佛在又一次讲给我听。然而,在那样的时刻,饥饿感压倒了一切。我用力抓住那家伙的头,像杀鸡一样拧断了它的脖子。
它非常脆弱。只拧了一圈,我就感觉到它脖子上的骨头全碎了。又拧了一圈,我感觉热乎乎的鲜血涌了出来,流在我的指间。我心里有些不忍。这简直就是一场残杀。它的头与身体分离开来,在我手中还一动一动的。
喷到筏子上的血刺激了鱼群。一条鲨鱼翻着白得发亮的肚皮从筏边掠过。在这种时候,鲨鱼若嗅到血腥味发起狂来,连钢板都能一口咬断。它的嘴长在身体下方,必须翻过身来才能吃到东西。而这个贪吃的家伙又是个近视眼,当它翻过身体肚皮朝上的时候,能把碰见的一切都卷走。我觉得那一刻鲨鱼是想把筏子掀翻。我吓得要死,赶紧把海鸥头扔了出去,于是我看见就在筏子旁边几厘米的地方,那群巨大的家伙,为了一个比鸡蛋还要小的海鸥头争得不可开交。
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海鸥的毛拔掉。它太轻了,骨头那么脆弱,手指一拧便都断裂了。我想拔下羽毛,可那海鸥的皮肤又嫩又白,羽毛又和皮肤粘得太紧,总是血淋淋的连毛带肉都拔了下来。那些黑黢黢、黏糊糊的东西粘在手指上,让人一阵恶心。
饿了五天的人什么东西都吃得下去,这话说起来轻巧。可不管这人饿成什么样子,当他看见羽毛和热乎乎的血粘在一起,散发出一股生鱼和疥疮的强烈腥味儿时,他还是会感到作呕的。
一开始我尝试仔仔细细地拔毛,可没想到它的皮那么嫩,拔完毛,我手里的海鸥也就不成样子了。我在筏子里把它洗了洗,又一下把它撕成两半,它粉嫩的肠子和蓝色的内脏让我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我把一条腿塞进嘴里,可实在是咽不下去。原因很简单,我觉得自己是在嚼一只青蛙。我实在没办法压制住那阵恶心,把东西吐了出来,然后长时间地一动不动,手上还握着那团令人作呕的羽毛和血淋淋的骨头。
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这些我实在难以下咽的东西可以用来做鱼饵。可我什么捕鱼的工具都没有。哪怕有个别针也好呀,或是一小截铁丝什么的。可我身上除了几把钥匙、一块手表、一枚戒指和三张莫比尔某商场的名片,什么都没有。
这时我想到我还有条腰带。我想也许能把皮带钩改成个鱼钩。可我的努力全是白费心思。腰带怎么也改不成鱼钩。天渐渐暗下来,鱼群受到血腥味的刺激,在筏子旁边蹿来蹿去。天完全黑下来以后,我把那海鸥剩下来的部分扔进水里,躺下身子等死。整理好船桨准备躺下时,我听见动物们在无声无息地争抢我没能吃下去的东西。
我觉得,这天夜里我恐怕要因为精疲力竭加上绝望而死去。天刚擦黑就刮起了大风。筏子颠簸得厉害,而我万念俱灰,甚至不想用绳索把自己固定住,只是疲惫不堪地躺在水中,仅仅露出脚和头。
可到了后半夜,天气变了:月亮出来了。这可是出事以后的头一回。蓝色的月光下,海面重又变成鬼影幢幢的模样。这天夜里,海梅·曼哈雷斯没来。我一个人,待在筏子底部,听天由命,心里充满绝望。
然而,每当我心灰意懒的时候,总会有件什么事情发生,重新燃起我的希望之火。那天夜里,是映照在波澜之上的月亮。海上微波荡漾,每一朵浪花在我看来都像藏有船上的灯光。两晚之前,我就对能有船来救我一命不抱希望了。然而,那个夜晚被月光照得透亮(那是我在海上度过的第五夜),我一整夜都在海平面上竭力搜寻着,紧张的程度和抱有的信念不亚于头一晚。如果现在再让我处在那种情况下,我一定会绝望而死:现在我知道了,那条筏子航行在一条没有任何一艘船的路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