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1·在海上 精彩片段:
第四卷 泰尔马克
七 绝不宽大(巴黎公社的口号),绝不饶恕(亲王们的口号)
这一切事情在唐尼斯附近发生的时候,那个叫化子正在向克罗隆那边走去。他深入山谷,在浓密的树阴下走着,正像他自己说过的一样,不但对一切大事不关心,就是对任何细小的事情也不关心,与其说他在沉思,毋宁说他在幻想,因为沉思的人有一个目标,幻想的人却没有,他流浪,漫游,休息,在这里那里采一些野生酸叶的嫩芽来吃,在泉边喝水,有时抬起头来谛听远处的闹声,然后又垂下头来沉醉在大自然的迷人的魔力里,让阳光晒他的破衣裳,也许他听见的是人声,可是他倾听的却是鸟儿的歌唱。
他老了,行动缓慢;他不能够走远;就像他自己对朗特纳克侯爵说过的,四分之一里路就使他疲倦了;他向十字-阿佛朗新那边兜了一个小圈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离开马西不远,他走着的那条小径把他一直带到一块没有树木的高地上,在那里他可以看得很远,可以看见从西边一直到海那边的整个地平线。
一股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没有什么东西比烟更柔和,也没有什么东西比烟更可怕的了。有和平的烟,也有罪恶的烟。一股烟的浓度和颜色的不同,也就是战争与和平、友爱和仇恨、款待和坟墓、生和死的全部分别。树丛里升起一股烟,可能意味着世界上最可爱的东西:家庭里的灶火,也可能意味着最可怕的东西:火灾;有时一个人的全部幸福或者全部不幸就寄托在这随风吹散的东西里。
泰尔马克凝视着的那股烟是令人不安的。
那股烟颜色乌黑,不时冲起红光,仿佛冒出烟来的那个物体只剩下火烬在时熄时旺,而且正在逐渐熄灭,烟是从厄伯-昂-派若那里冒出来的。
泰尔马克加紧脚步向那股烟走去。他已经很疲倦了,可是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到了一个小丘的顶上,村子和田庄都紧靠着小丘。
田庄和村子都不见了。
一堆茅屋在燃烧着,这就是厄伯-昂-派若。
有一种东西燃烧起来比一座皇宫燃烧起来更令看见的人痛心,这种东西就是茅屋。一所着火的茅屋是悲惨的。那是穷苦的偏受到蹂躏,小小一条蚯蚓竟被兀鹰袭击,这种不合理的情形实足令人痛心。
假使我们相信《圣经》上的传说,凝视着火灾是可以使一个人变成一尊石像的;泰尔马克在这一刹那间正是一尊石像。他眼前的景象把他弄得呆若木鸡了。毁灭在静寂中完成。听不见一下喊声;在浓烟中也没有夹杂着人的叹息;这座火炉继续进行工作,把整整一座村子吞下去了,除了屋架的爆裂声和茅草的燃烧声以外,没有别的声音。有时浓烟散开,坍塌的屋顶使人看得见敞开着的房间,那些火团把它所有的红宝石的色彩都显示出来,房间里面是深红色,里面陈列着深红色的破衣服和赤色的破旧家具,泰尔马克被这场灾祸的可怕景象弄得昏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