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地 精彩片段:
第二部
三十八
在这一切事情发生以后,过了两天,一辆大车驶进了那个“谦和的”佐西玛教士的院子里,车上坐的一男一女都是我们熟识的人。他们到后第二天就正式结了婚。不多时他们又走了,善良的佐西玛教士对自己做的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后悔。索洛明离开工厂后,留了一封信在厂里,是写给老板的,由帕维尔交去了;在这封信里他又详细、又精确地说明了工厂的情形(它是很兴旺的),并且请了三个月的假。这封信是在涅日丹诺夫死前两天写的,从这封信上我们可以断定索洛明在那个时候就认为他应当同涅日丹诺夫、玛丽安娜一块儿去别处躲避一阵子了。对于自杀案件的侦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尸体给埋葬了。西皮亚金也不再找寻他的外甥女了。
九个月以后马尔克洛夫的案子开审了。在审讯时候他的态度同在省长面前的时候一样:安静,还有几分高傲,可是也有一点儿忧郁。他平日的那种粗暴已经缓和多了,不过这并不是由于胆小,这是另一种更高贵的感情的作用。他一点儿也不替自己辩护,一点儿也不表示后悔,他不责备别人,也没有供出谁的名字;他那带着失神眼光的消瘦面孔上保留着一种表情,就是:对他的命运的服从和坚定。他那些简短扼要的、真实的回答就是在法官们的心中也唤起了一种近似怜悯的感情。连那些捉了他、并且到法庭作证揭发他的农民们——连他们也动了这样的感情,还说他是一位“老实的”、好心肠的老爷。可是他的罪行太明显了;他实在逃不掉惩罚,并且好像他自己也认为处罚是应当的。至于其余的不多几个同犯,马舒林娜失踪了;奥斯特罗杜莫夫鼓动一个店老板起来革命,让那个人“粗笨地”一下子就打死了;戈卢什金因为他“诚心悔过”(惊恐和苦恼差一点儿把他弄疯了),只受到很轻的处罚;基斯利亚科夫给监禁了一个月,又放出来,居然还让他在各省自由地跑来跑去;涅日丹诺夫身死免刑;索洛明虽然有嫌疑,可是因为证据不足,便没有受到牵连(不过他并没有逃避审讯,总是随传随到)。玛丽安娜的名字连提也没有人提过……帕克林完全脱身了;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他。
一年半又过去了,现在是一八七○年的冬天。在彼得堡,三级文官兼御前侍从西皮亚金开始出任显职了;他的夫人也成了艺术的保护者,她举办音乐晚会,开办简便食堂;卡洛梅伊采夫成了部里一个最有前途的官吏。在瓦西里岛☾1☽的一条横街上,一个穿猫皮领旧大衣的矮子一瘸一拐地走着。这是帕克林。他近来也大大地改变了:他的毛皮小帽下面露出来的鬓发中已经有了银丝。一位相当结实的高个子太太,身上紧紧裹着一件深色呢大衣,在人行道上迎面走来。帕克林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就走过去了……随后他又突然站住,想了一想,张开两只胳膊,兴奋地转过身子,追上了她,仰起脑袋去看她帽子下面的脸。
“马舒林娜?”他低声唤道。
那位太太尊严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又往前走了。
“亲爱的马舒林娜,我认识您,”帕克林接着说,他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边,“只是请您不要害怕。您知道,我不会出卖您——我碰见您,太高兴了!我是帕克林,西拉·帕克林,您知道,涅日丹诺夫的朋友……请到我家去坐坐吧;我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过两步路……请吧!”
“Ио соно коnтесса Рокко дu Санто-Фuуmе!☾2☽”那位太太低声答道,可是她带了纯粹的俄国口音。
“好吧,就算您是一位‘康捷莎’☾3☽……一位多漂亮的‘康捷莎’。……请到我那儿去,聊聊天……”
“可是您住在哪儿呢?”那位意大利伯爵夫人突然用俄语问道,“我没有工夫。”
“我就住在这儿,在这条横街上——那就是我的房子,那所灰色的三层楼房。您真好,不再对我隐瞒了!请把手伸给我,我们走吧。您在这儿待久了吗?您为什么成了一位伯爵夫人呢?您跟什么意大利‘康捷’☾4☽结了婚吗?”
马舒林娜并没有同什么意大利“康捷”结婚。她弄到一张死了不多久的Рокко дu Санто-Фuуmе伯爵夫人的护照,虽然她不懂一句意大利话,而且她有着最典型的俄国人的面貌,她拿着这张护照,居然很泰然地回到俄国来了。
帕克林引她到了他的简陋的住所。他的驼背的妹子同他住在一块儿,这个时候便从那个把小小的厨房跟小小的过道隔开的隔断后面转出来招呼客人。
“这儿来,斯纳波奇卡☾5☽,”他说,“我给你介绍一位我的好朋友;请你赶快给我们弄点儿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