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似水年华2·在少女们身旁 精彩片段:
第二部 地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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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了,咱们说的不是爱情,而是她的女儿。”
“但是生活中重要的不是我们所爱的人,”德·夏吕斯先生以权威性的、不容置喙的、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口气接着说下去,“而是我们在爱。塞维尼夫人对她的女儿的感情,与其说与公子哥塞维尼和他的情妇们之间的那种庸俗关系相类似,不如说更类似于拉辛在《安德罗玛克》或《淮德拉》之中所描写的那种激情。因爱上帝而爱这种神秘主义,亦是如此。我们围绕着爱情划出的分界线过于狭窄,唯一的原因是我们对生活太无知。”
“你很喜欢《安德罗玛克》和《淮德拉》吗?”圣卢问他的舅父,语气微带轻蔑。
“拉辛的一出悲剧所包含的真理,比维克多·雨果先生的所有正剧还要多。”德·夏吕斯答道。
“这上流社会,不管怎么说,是够吓人的!”圣卢附耳对我说,“喜欢拉辛胜过雨果,不管怎么说,这太过分了!”他舅父的话真叫他心里难过,不过,道出“不管怎么说”和“过分”,他又得到了快乐,对他是一种安慰。
德·夏吕斯先生对于离愁别恨发表的一通感想,使我外祖母后来对我说,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侄子对某些作品的理解远远超过她的婶母,而这个侄子头脑中有点什么东西,使他远远超出大部分贵族俱乐部的人。从这些感想中,他不仅仅显露出情感的细腻,这在男人确实罕见,就连他的嗓音也与众不同,他的嗓音与某些女低音相像,这女低音的中音区训练得不够,唱起歌来似乎是一个小伙子和一个女人的二重唱。在他表达这些细腻的思想时,他的嗓音落在高音符上,显出出人意料的温柔,似乎包含着未婚妻、姐妹的合唱,发挥出她们的柔情。可是德·夏吕斯先生是非常讨厌女性化的,如果说在他的嗓音里,似乎庇护着一群少女,他大概会心里很难过。但是这群少女不仅仅局限在对表现情感的文学片断的解释和音调转化上。他谈天时,人们常常可听到她们尖细而又爽朗的笑声,这些住宿生或爱俏的女孩正用风趣而幽默的语言、噘着小嘴向她们身边的男子进攻。
他说,有一幢房屋,从前属于他那个家族,玛丽-安托瓦内特☾1☽曾经在那幢房子里住过,花园为勒诺特尔设计。现在这幢房屋属于富有的金融家伊斯拉埃尔☾2☽家族了,他们将这幢房子买了去。
“伊斯拉埃尔是这些人的姓,可我总觉得这是人的分类、人种方面的一个词汇,而不是一个专有名词。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可能这类人没有姓,而只有用他们所属的集体来称谓的。这倒无所谓!可是从前是盖尔芒特家的房屋,现在属于伊斯拉埃尔家族!!!”他大叫起来。“这使人想到布卢瓦城堡中的一个房间,带人参观的城堡看守人到了那里,对我说:‘从前玛丽·斯图亚特在这里祈祷,现在我把扫帚什么的放在这里。’自然,对这所丢人现眼的房子以及离开丈夫出走的我的堂嫂克拉拉·德·希梅☾3☽,我什么都不想打听!但是我还保存着这所房屋仍然完好无缺时的照片,也保留着亲王夫人的照片,那时她的大眼睛里还只有我的堂兄一个人。当照片不再是真实事物的复制品,向我们显示的是已不再存在的事物时,照片便赢得了某些威望。既然您对这类建筑感兴趣,我可以送给您一张。”他对我外祖母说。
这时,他发现自己口袋中绣花手帕那鲜艳的花边露出来了。他赶快将手帕放进袋中,惊恐的表情犹如一个过分腼腆而又绝非天真无邪的女子在遮掩自己的某些魅力。由于顾忌太多,她觉得显露这些东西不合体统。
“请你们设想一下,”他接着说下去,“这些人首先就把勒诺特尔的花园毁了,这简直和撕碎普桑的一幅画一样罪过!就为这个,这些伊斯拉埃尔家的人就该给关进监狱里去。”沉默了一会,他又微笑着加了一句:“当然还有许多事,为那些事,他们也应该进监狱,这是真的!不管怎么样,请你们设想一下,在这些建筑物前面,搞上一个英国式花园会产生什么效果!”
“可是那房子与小特里亚侬☾4☽是同一款式,”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说,“玛丽安托瓦内特不是也叫人在小特里亚侬修了一个英国式花园嘛!”
“那英国式花园总是有损加布里埃尔那建筑正面的美观嘛!”德·夏吕斯答道,“显然,如今要将那田园房舍拆毁,几乎是野蛮的罪行!但是不论现代精神是什么,在这个问题上,伊斯拉埃尔太太的一个什么异想天开的念头能与对王后的回忆具有同样的威信,我总归是怀疑的。”
这期间,外祖母已经向我示意,要我上楼睡觉去,虽然圣卢一再挽留。圣卢在德·夏吕斯先生面前暗示说,我常常晚上入睡前感到悲哀,他的舅父一定觉得这未免太缺乏男子气概,真是羞煞我也!我又滞留了一些时候,后来就走了。过了一会,我听到有人敲门。我问是谁。令我惊异的是,我听到的竟是德·夏吕斯先生的声音。他干巴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