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公活佛 精彩片段:
第十四回 榜文叩阍惊天子 酒令参禅动宰官
话说松长老又买酒来请济颠吃得醉了,十分快活,便提起笔来写道:
伏以大千世界,不闻尽变于沧桑;无量佛田,到底尚存于天地。虽祝融不道,肆一时之恶;风伯无知,助三昧之威。扫法相,还太虚;毁金碧,成焦土。遂令东土凡愚,不知西来微妙。断绝皈依路,岂独减湖上之十方?不开方便门,实乃缺域中之一教。
即人心有佛,不碍真修;恐俗眼无珠,必须见像。是以重思积累,造宝塔于九层;再想修为,塑金身于丈六。幸遗基尚在,非比开创之难;大众犹存,不费招寻之力。倘邀天之幸,自不日而成。然工兴土木,非布施金钱不可;力在布施,必如大檀越方成。
故今下求众姓,益思感动人心;上叩九阍,直欲叫通天耳。希一人发心,冀万民效力。财聚如恒河之沙,功成如法轮之转。则钟鼓复震于虚空,香火重光于先帝。自此亿万千年,庄严不朽如金刚,天人神鬼,功德长铭于铁塔。
——谨榜。
长老看见济颠做的榜文,精深微妙,大有感通,不胜之喜,答应作为净慈寺住持,并随即叫人端端庄庄写了募缘榜文,高挂于山门之上,过往之人看了,无不赞美。
不多时,哄动了合城的富贵人家,都来看榜,多有发心乐助,也有银钱,也有米,也有布的,日日有人送来。长老欢喜道:‘人情如此,大概本寺有可兴之机矣!’济颠道:‘这些小布施,只可热闹山门,干得甚事?过两日少不得有上千万的大施主,方好动工。’长老道:‘劝人布施,只好聚少成多,怎说上千上万的?’济颠笑道:‘小施主的自然聚少成多,若遇著大施主,非上千上万,他也自开不得口,自出不得手,少不得有的来。’长老道:‘若能如此更好。’
又过两日,济颠忽走入方丈室,对长老道:‘可将山门前的榜文,叫人用上好的锦笺,端端楷楷的写下一张来。’长老道:‘榜文挂在山门前,人人看见,又抄写它何用?’济颠道:‘只怕有不肯亲自出门之人,要来讨看,快叫人去写,迟了恐写不及!’长老见济颠说话有因,只得叫人取出一幅锦笺去写,刚才写完,只见管山门的香火,急忙忙的进来报道:‘山门外有一位李太尉,骑著马要请长老出来说话!’长老听了,慌忙走出山门,躬身迎接道:‘不知大人降临,有失远迎,请到里面用茶。’那太尉见了长老,方跳下马来答礼道:‘茶倒也不消用,但请问你山门前这榜文,是几时挂起的?’长老道:‘是初三挂起,今已七日了。’太尉道:‘当今皇爷昨夜三更时分,梦见身游西湖之上,亲眼见诸佛菩萨,俱露处于净慈寺中,看见山门前一道榜文,字字放光,又见榜文内有上叩九阍之句,醒来记忆不清,不知果是有无?故特差下官来看,不道山门前果有此榜文,果有此叩阍之句,大是奇事,下官空手不便回音,烦长老可将榜文另录一道,以便归呈圣览。’长老随命侍者,将预写下的锦笺,双手献上道:‘贫僧已录成在此伺候久矣!’太尉喜道:‘原来老师有前知之妙,下官奏知皇爷,定有好音!’说罢就匆匆上马而去。长老见内臣来抄榜文,说出天子梦中之事,知道济颠不是凡人,正待进来谢他,不知他疯疯颠颠,又往何处去了。
次日只见李太尉带领多人,押著三万贯到寺来说:‘皇爷看了榜文,却是与梦中所见一样,甚称我佛灵感,又见有叫通天耳之句,十分欢喜。故慨然布施三万贯,完成胜事,叫下官押送前来,你们可点明收了,我好回旨。’长老见了不胜大喜,因率合寺五百僧人,焚香点烛,望阙谢了圣恩,查收了宝钞。然后请李太尉献斋,斋罢,李太尉自去覆旨,不提。
长老因有了三万贯宝钞,一时充足,遂择了一个吉日,做了一坛佛事,一面叫人采买木料,一面叫人去买砖瓦,一面招聚各色匠人,兴起工来,寺里自有了天子梦看榜,文赐钞这番举动,传将开去,那各州府县官贵财主,以及商贾庶人,无个不来,一时钱粮广有;但只恨临安山中买不出为梁为栋的大木头来。松长老甚是不快,与济颠商量道:‘匠人说要此等大木,除非四川方有,四川去此甚远,莫说无人去买,就买了也难载来,却如何是好?’济颠道:‘既有心做事,天也叫通了,四川虽远,不过只在地下,毕竟要用,苦我不著,让我去化些来就是了。但是路远,要吃个大醉方好!’长老听了,又惊又喜道:‘你莫非取笑么?’济颠道:‘别人面前好取笑,长老面前怎敢取笑?’长老道:‘既是这等说,果是真了。’忙吩咐侍者去买上好的美酒,绝精的佳肴来,尽著济颠受用,济颠见美酒精肴,又是长老请他,心下十分快活,一碗不罢,两碗不休,一刹时就有二三十碗,直吃得眼都瞪了,身子都软了,竟如死了一般,坐将下来,长老与他说话,他都昏昏不知,因此吩咐侍者道:‘济公今日醉得人事不知,料走不去,你们可扶他去睡罢!’侍者领命,一个也搀不起,两个也扶不动,没奈何只得四个人连椅子了抬到后边禅床上,放他睡下,这一睡直睡了一日一夜,也不见起来。众僧疑他醉死了,却又浑身温暖,鼻息调和,及要叫他起来,却又叫他不醒,监寺走来埋怨长老道:‘四川路遥,济颠一人如何能够走去化缘,他满口应承,不过是要骗酒吃。今长老信他胡言,醉得不死不活,睡了一日一夜,还不起来,若要他到四川去,恐怕不知何时!’长老道:‘济公既应承了,必有个主意,他怎好骗我,今睡不起,想是酒吃多了,且待他醒起来,再作道理。’监寺见长老回护,不敢再言。
又过了一日,济公只是酣酣熟睡,又不起来。监寺著了急,又同了首座来见长老道:‘济颠一连睡两日两夜,叫又叫不醒,扶又扶不起,莫非醉伤了肺腑,可要请个医生来与他药吃。’长老道:‘不消你著急,他自会起来。’监寺与首座被长老拂了几句,因对众僧说道:‘长老明明被济颠骗了,却不认识,只叫等他醒来。醒起来时,也不能到四川去化大木,好笑!好笑!’
却说济颠睡到了第三日,忽然一毂辘子爬了起来,大叫道:‘大木来了!快吩咐匠人搭起鹰架来扯!’众僧听见都笑的笑,说的说道:‘济颠骗长老的酒吃,醉了三日尚然不醒,还说梦话,发疯颠哩!’济颠叫了半晌,见没人理他,只得走进方丈室来见长老道:‘寺里这些和尚,尽是懒惰,弟子费了许多心机力气,化得大木来,只叫他们吩咐匠工搭鹰架去扯,却全然不理。’长老听了,也似信不信的问道:‘你这大木是那里化的?’济颠道:‘是四川山中的。’长老道:‘既化了却从那里来?’济颠道:‘弟子想大木路远,若从江湖来,恐怕费力,故就便往海上来了。’
长老道:‘若从海里来,必从亹子门到钱塘江上岸,你怎么用鹰架来扯?’济颠道:‘许多大木,若从钱塘江搬来,须费多少人工,弟子见大殿前的醒心井,与海相通;故将大木都运到井底下来了,所以要搭鹰架。’监寺禀上长老道:‘师父不要信他乱讲,他吃醉了睡了三日,又不曾出门,那里得甚大木来,又要搭鹰架费人工?’长老喝道:‘叫你去搭便去了,怎有许多闲话!’监寺见长老发怒,方不敢再言,只得退出,叫匠工在醒心井上搭起一座大鹰架,四面俱是转轮,以收绳索。绳索上俱挂著勾子,准备扯木。众匠工人搭完了鹰架,走近井边一看,只见满满的一井清水,那里有个木头?都笑将起来道:‘济颠说痴话是惯了的,也罢了,怎么长老也痴起来?’监寺连忙走来禀长老道:‘鹰架俱已搭完,井中只有水,不知扯些甚么?’长老问济颠道:‘不知大木几时方到?’济颠道:‘也只在三五日中,长老若是要紧,须再买一壹酒,我有酒吃,明日就到。’长老道:‘要吃酒何难!’即吩咐侍者买了两瓶酒,请他受用。济颠也不问长短,吃得稀泥乱醉,又去睡了。长老到底有些见识,也还耐著,那些众僧看见,便三个一攒,五个一簇,说个不停,笑个不休。
不期到了次日,天才微明,济颠早爬起来,满寺大叫道:‘大木来了!大木来了!快叫工匠来扯!’众僧听了,只道是济颠发疯,没个来理睬他,济颠遂走入方丈室,报知长老道:‘大木已到井了,请长老去拜受!’长老大喜,连忙著了袈裟,亲走到草殿上,与众匠工佛前礼拜了,然后唤监寺纠集众匠工,到井边来扯木。监寺也只付之一笑,但是长老吩咐,不敢不来。及到了井边一看,那有个木头的影儿?监寺要取笑长老,也不说有无,但请长老自看;长老走到井边低头一看,只见井水中间果然露出一二尺长的一段木头在水外。长老看见满心欢喜,又要了一张毡条,对著井拜了四拜,拜完,对著济颠说道:‘济公真是难为你了!’济颠道:‘佛家之事,怎说难为?但只可恨这班和尚,看看木头,叫他请人工扯扯,为何尚不肯动手?’长老叫监寺道:‘大木已到,为何还不动手?’监寺慢慢地走到井边,再一看时,忽见一段木头高出水面,方吃了一惊,暗里想道:‘济颠的神通,真不可思议矣!’忙命匠工系下去,将绳上的勾子,勾在木上,然后命匠工在转轮上扯将上来,扯起来的木头,都有五六尺,围圆七八丈长短,扯了一株,又是一株冒出头来。长老向济颠问道:‘这大木有多少颗数?’济颠道:‘长老不要问,只叫匠人来算一算,要用多少,只管取,若够用了,就罢,也不可浪费。’长老因叫匠人估计,那几颗为梁,那几颗为柱,到六七十颗,匠人道:‘已够用了。’只说得一声够了,井中便没得再冒起来了,合寺僧众皆惊以为神。这净慈寺自有了这些大木,不一二年间,殿宇楼台,僧房方丈,已造就得齐齐整整,比从前更觉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