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色彩 精彩片段:
别样城市,别样文化
73、世界之都观光记
纽约,1986年
朋友开车到肯尼迪机场接我。在去布鲁克林的高速公路上,我们感到很迷惘:贫穷的街区,仓库,砖屋,破落的加油站,没有灵魂的公寓……事实上,透过这些房屋,我们不时能看到其后曼哈顿高耸入云的轮廓线,但这不是我梦想中的纽约。于是,我轻易得出了结论,布鲁克林不是纽约。我把包留在一位布鲁克林朋友的褐砂石屋里。我们一起喝茶,抽烟。在公寓周围漫步时,我心里仍然在想,这里不是纽约。我真正要去的地方——我的梦想所在——在那边,在河对岸。
一小时后,太阳就要下山了,是它将一天拖得如此漫长。我们越过布鲁克林桥,来到曼哈顿。所有的城市看起来都差不多,但如果有哪个城市的轮廓人们不会弄错的话,那就是我现在看到的纽约。在伊斯坦布尔,我刚刚写完一本新小说,其他的事情接踵而来;我感到很疲惫。此刻,尽管有四十个小时没有合眼,我还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觉得在这些巨型轮廓的某处阴影中,我不仅能找到解决地球上任何事情的要诀,而且还能发现我多年梦想的缘由。也许所有的大城市都会让人产生这种幻想。
在曼哈顿纵横交错的街道上驱车而行时,我试图把眼前所见和心中的形象作个比较。街道拥挤不堪,人行道上的人群像沉浸在宁静的梦境中似的缓慢移动着,还有晚上常见的灯火。但真正吸引我的,并不是这些东西。当朋友已厌烦了在街上来回开车逡巡之际,我却明白了:我的眼睛在不停地搜索,因为它们尚未找到这些风景背后的奥秘,尚未发现所有梦想者希望有朝一日能揭示的真相。我决心要谦虚一点:我必须坚韧不拔、逆来顺受,从街道的风景中找到这个奥秘——从平常的路面,街上的小店,还有那街灯令人熟悉的光亮中去寻找。如果我在梦中曾瞥见的伟大真理确实存在,那它也绝不会在那些摩天大楼的阴影中显现,它需要我用自己的耐心和细微的探索去察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正是以这种心情观看周围的景色。我看到了水管是色彩丰富的,注意到油泵上印着数字;看到城市路面上,当汽车停下来时,一些黑人小孩拿着脏抹布飞跑过来,要把车窗“擦拭干净”;看到穿着短裤和跑鞋的男人,以及浅蓝色、泛着金属光泽的电话亭;我看到墙壁、砖瓦、大块的玻璃、树木、狗、黄色出租车、熟食店……我仿佛在观看平铺在大地上的一幅完美精致的风景画。在画中,消防龙头、垃圾桶、砖墙和啤酒罐不厌其烦地一再出现。每条街道,每个街区,甚至我们坐下来喝啤酒或咖啡的地方,都好像在印证同样的梦想。
我感到这里的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少年穿着皮夹克,剃光了部分头发,头顶扎着小小的紫色马尾。有个女孩和一个胖得出奇的女人走在一起。一位穿套装的男人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一个黑人路过我身旁,手里的晶体管收音机硕大无比。还有脸色苍白的长腿女人们,她们戴着耳机和宠物狗一道从我身边跑过,那些狗仿佛和主人目的相同。在人行道上,这些人和我们擦肩而过。
天色已晚,朋友的妻子下班后,我们一起去了家油酥点心店,这家店外的人行道上也扩出地方卖咖啡,我们在拥挤的店里找了张桌子坐下。他们问了我几个有关土耳其的问题,我咕哝着回答了几句。随后又是些问题,我又作了回答。如此这般,我试图说服自己,我已经进入了这个城市的生活。现在,这个城市不单单是喧嚣和躁动的夏夜,幽灵般地回应着它所营造出来的虚构世界,它更像个独特的地方,一个真实的世界,彻头彻尾都是真人真事。我注视着这些街道,看着后来我无比熟悉的灯光和景象慢慢地从梦境变成眼前的沥青柏油路。谁能分辨出,哪个世界才是真正的纽约?
不过,还是有几个梦幻般的景象我永远不会忘掉。那张白色福米加塑料桌面的桌子支在人行道上,上面摆放着带点绿色的啤酒瓶和奶油色咖啡杯。我们前面的桌子那里,坐着一位穿绿色套头毛衣的女人,她的宽大背影甚至让我们难以看到路上的人群。路边石屋的正面在夜色中变得模糊,窗里透出淡淡的橘黄色灯光,正慢慢变成紫色。因为街道狭窄,路这边大树的枝叶,遮住了对面的一盏路灯。几辆大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我不时看到,那盏街灯的白色灯光在轿车上舞动。
夜色已深,沿街桌边的顾客都已离去,油酥点心店就要打烊。我的朋友打着哈欠,问我是不是已经把手表调到纽约时间。我告诉他说,我戴了十五年的手表在飞机上坏了;我把表从手腕上褪下来给他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戴过那块表。
警察看警匪剧
“嘿,伙计们,看看我的新手表。”一位警察说。
他伸出胳膊。车后座有三个人,我坐在右后窗旁,身边坐着两个警察。
“你在哪弄到这么一块表?”坐在我旁边的警察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