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普罗旺斯 精彩片段:
第十一章 橄榄油的发现
山坡上数以千计的橄榄树浩浩荡荡排列开去,挺立在露出的山岩上,就像长着叶子的雕像。这里多数橄榄树都在二百岁以上,有一些可能还要大些,甚至大上一倍。这数千株橄榄树结出的橄榄更是数以万计,而每一枚橄榄都要用手从树上采摘下来。
橄榄油的发现(1)
我出生时,英国的美食学还处于黯夜之中。当时绝大多数美味不是干脆没有,就是实行配给制。黄油和肉类按盎司计量,如果运气好每周也只能分到一次;新鲜鸡蛋则极为罕见;土豆被磨成粉末——我隐约记得当时称之为POM——加水搅拌就成了温热的黄白色糨糊。
六岁时我第一次吃到了香蕉,那已是战后了,当时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剥皮。巧克力更是不敢想像的奢侈品,橄榄油则压根儿就没有。
橄榄油最早出现在英国时,只是被当作来自英吉利海峡对岸的一种新玩意儿,不宜用来炸鱼、炸土豆条、烤牛肉或做约瑟布丁的配料。如果哪位厨师富于冒险精神,想买些这种可疑的外国液体,只能去被称为“药剂师的靴子”的连锁药房。这里有治咳嗽和拇囊炎的药、假牙清洗剂、胸部按摩油或去头屑的洗发水。在这堆药物旁边,或许会幸运地看到一个与药瓶相仿的普通小瓶子,上面只标着“橄榄油”字样。
当时人们大概认为没有必要在商标上写上更多细节,比如产地、生产商或橄榄油的生产作坊什么的。橄榄油那时刚在英国现身,所以还没有创意出像“特别清纯”之类能够激发英国人想像力的煽动性词汇。在那个年代,橄榄油充其量只是一种商品,甚至连普通商品都算不上。
然而,在橄榄油有意无意地被局限于南欧已经两千年后的今天,它已经传播到北部那些因寒冷而无法种植橄榄树的国家。它还继续向西传播,一直越过了大西洋。但橄榄油在美洲大陆上的传播历经坎坷,一开始它就被打入冷宫,放进加冰块的马丁尼酒里饱受折磨。
幸运的是,当今世界的文明进程有了飞跃的发展。虽然吧台后面还是能够看到橄榄,但橄榄油的地位已大大提高了,不但首先进入了厨房,最近还进入那种要瓶矿泉水也得单开张账单的时髦餐馆里。
在这些自命不凡的餐馆中,厨师认为必须告诉你他选用的橄榄油的品牌,另外“特别清纯”的橄榄油也已成了家制沙拉的主角。晚餐前的酒被取消了,代之的是一碟碟的油,用面包蘸着吃。
橄榄油越来越广泛地占领美食空间的同时,越来越多的新闻媒体也对它倾注了更多的热情,不断强调它如何对人的心脏和动脉有益,当然同时还可以解馋。医生们就像认可了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也终于同意了这一说法,加入了承认橄榄油有益健康的联盟,并进而强调它还有助于消化、降低胆固醇、延缓皮肤、骨骼和关节的衰老,甚至能预防某些癌症。总之是劝人们在吃橄榄油时别再充满恐惧感,这不会损害消化系统。全世界橄榄油的消费量因此而不断增长。
但有些事情还是令普罗旺斯的橄榄油爱好者感到不快。尽管美食的自豪感让他们自得,但他们不能不联想到,最好的橄榄油总是与意大利有关。你一定知道这个事实,地中海沿岸国家生产的橄榄油中,意大利占据了其中百分之二十五的份额。在过去的几年里,意大利的橄榄种植者们,以极具想像力的方式将他们的产品推进了市场,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相比之下,普罗旺斯的产量还不到地中海沿岸国家总产量的百分之三,而且到目前为止它对自己的努力也没有进行大张旗鼓的宣传。
我是在追求我多年的理想的过程中,才偶尔看到这些有关产量的数字的。很久以前的一个早晨,当我第一次看到沐浴在阳光中那漫山遍野的橄榄树时,便顿生一种渴望——我多么希望自己也拥有一片橄榄林呀——哪怕只是很小的一块,仅供我每天清晨去浏览一番呢。我喜欢它那饱经风雨的树干,喜欢它那舒展的枝叶,还有果实成熟时叶子在秋风中由深绿化作银灰的感觉。
我对橄榄树的好感不仅仅因为它美好的外形,这还只是个开始。在那些年里,吃橄榄成了我的一大爱好。干吃,或就着鹌鹑蛋吃,再不就做成水果馅饼、沙拉。在房后几步之遥就能享受到这种种拥有橄榄树的乐趣。这的确令人激动,从而也使我忽视了一个明显的问题:这些令我挚爱、令我垂涎的橄榄树,每一棵树龄都已超过了一百年,它们是大自然的粗犷、沧桑、永恒的纪念碑。如果现在栽上它的幼苗——就是那种只有五年树龄的小树——那我的寿命必须再延长一个世纪,才能有幸去享受那种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阴凉。我虽然乐观,但毕竟知命。
罗杰斯企图帮我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如果我需要老树——树龄在一百到三百年之间——他认识一个威尼斯毕穆斯的人也许能帮上忙。威尼斯毕穆斯附近已形成了独特的小环境,那里有一小片山地,长满了茂盛的橄榄树。罗杰斯的朋友愿意起出一些最老的树种给我。罗杰斯告诉我,务必注意两个小问题,一是要以现金支付,另一个是只能在夜间运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