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身 精彩片段:
第五部
一八七五年一月二十一日
一
两年前,有一次,我服下一剂吗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但母亲发现了我,医师用注射器将我胃里的毒物抽取出来,当我醒来时,我听到的是自己的哭声。因为我希望睁开眼便可以看到天堂,那是我父亲现在所在之处,而他们救回我只是将我又拉回地狱来。
“你对你的生命毫不珍惜,但我现在却拥有它。”萨琳娜一个月前曾这样跟我说——我那时便知道我被救回的理由了。我想她从那一天起便主宰了我的生命。我感觉到我的生命朝着她的方向伸展!但她已开始拉扯我生命的丝线了。我看到她,在梅尔监狱的夜里,她用纤细的手指缠绕我的生命线,我还感觉得到她小心翼翼地拆解这些丝线。毕竟,要丢掉一个人的生命是一件缓慢且微妙的事!不是立刻就会发生的。
随着时间流逝,那两只手会停止。我可以等待,如同她也可以。
我去梅尔监狱看她。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做什么?她说过将从黑暗中出现——但并没有发生。现在除了去找她以外,我还可以做什么?我身上还穿着外出的服装,因为我一直没换下来。我没有拉铃叫薇格——我不能忍受被她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看到天色是这么明亮开阔,我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子,随即清醒地拦了一部马车,对着车夫叫喊。我心想着,我很冷静,只是因为一夜没睡,头脑才不是很清楚。
甚至在搭乘马车时,我感觉到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对我说话。那是一只蟾蜍的声音,在我耳边嘟嚷着——那声音说:“对了,这就对了!这好多了!甚至四年过后,这才适当。你真的以为还有别的法子吗?你真的这样以为?你啊!”
那声音似乎很耳熟。也许从一开始那声音便存在了,而我以前对它是充耳不闻。现在我听到它嘶嘶声,我则是沉稳地坐着。那声音说的话重要吗?我满脑想的是萨琳娜。在我想象中,她脸色苍白,身体孱弱,垂头丧气——也许,因为某种原因而生病。
我还可以做什么,除了去找她之外?当然,她知道我会回去找她,她一定在等我。
二
昨晚一夜狂风暴雨,今早却又非常平静。当我到达梅尔监狱的门口,时间还很早。我看到监狱塔楼的顶端被浓雾遮住了,墙上还残留着一道道的白雪,小屋里的工人正将旧炭火自火堆中挖开,并放进新的木头。当我敲门,看门人来应门时,我才想到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因为他的表情很奇怪,“奇怪,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看到你了!”但之后他想了一下说:“我想是女子监狱派人找我来的,对吧?”他摇着头,“上面一定会狠狠地怪罪下来的,拜尔小姐。一定会的。”
我什么话也没说,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也因我心不在焉,所以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当我走在里面时,觉得这座监狱似乎变了——但那时候,我本就是这么预期的。我以为是我改变了它,是我以及我的紧张情绪感染了狱卒,使他们也很紧张。一个狱卒问我,我有没有文件?他说他不能让我进入监狱,除非我有米尔班克先生签署的文件。以前我来时,从来没有狱卒对我这样说过,所以我看着他,心中慢慢浮现惊恐之感。我心想,他们已决定要将我们分开。
然后,一个狱卒跑过来说:“那是女子监狱的探访女导师,你这笨蛋。你可以让她通过!”于是他们便以手碰帽檐向我致意,打开门锁。当门被锁上时,我听到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
在女子监狱里面也是这样,克雷文小姐在那里招呼我,她神情怪异地看着我,就像门口守卫一样,然后和守卫说一样的话:“他们把你叫来了!真的!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我敢说你一定没有想到在今天这样的天气下,你会这么快又回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