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神父探案集·金十字架的诅咒 精彩片段:
新月大厦的奇迹
新月大厦本是名符其实的浪漫之所,其中多少事本身都堪称浪漫了。至少它曾表现了历史的甚或英雄般的真正情怀,而这种情怀依旧与商业精神共存于美国东海岸的老城之中。它原本是座具有古典风格的弧形建筑,往往令人忆起18世纪的氛围。在那个时代,像华盛顿和杰斐逊这些身为贵族的人,因其具有的共和思想而备受瞩目。来此地旅游的人会被反复问及对这座城市的感受,但话外音却是对方就想听听他们对新月大厦的感受。如今这座大厦已经被改造得面目全非,可正因为它一反初始风格的特点,才确保了它能幸存至今。新月形建筑一侧末端的窗户恰好可以俯瞰名人聚会的一个小花园,树木和树篱的规整布局堪与安妮女王花园☾1☽比肩。但转过尖角便是迥然不同的景象,从哪怕是同一个房间或‘单元房’的另一扇窗看出去,眼前出现的却是大煞风景、光秃秃的一面墙,它是一座巨大仓库的外墙,附属于某个令人厌恶的产业。新月大厦里的这部分公寓,本身就是按照美国酒店的式样改建的,看上去千篇一律,单调乏味。大厦的高度虽然仍低于那座仓库,但要是在伦敦也堪称摩天大楼了。但在它临街的正面横贯一条灰色柱廊,显露着饱经沧桑的庄严,令人感觉合众国的国父们的灵魂似乎依然在其中徘徊。然而,房间内部却整洁、新潮,集中了纽约最新式的配设,处在雅致的小花园和单调的仓库之间的北端房间尤其如此。在英格兰,这些很小的房间都被称为单元房,每套房由客厅、卧室和卫生间构成,这些单元房内部构造完全一致,如同蜂巢中的成百个蜂房。在其中一间房里,大名鼎鼎的沃伦·温德正坐在办公桌前整理信件,发布各项指令。他做事干脆利落,条理分明,令人叹服,可以说是雷厉风行的典范。
沃伦·温德先生个子很矮,留着花白散乱的头发,蓄着山羊胡,看似弱不禁风,实则精力旺盛。他有双奇妙的眼睛,炯炯有神且富于魅力,给任何见到它们的人留下极深的印象。确实,经他手改良和调整过的众多杰作都至少体现了他具有一双慧眼。坊间流传着诸多传闻,甚至传奇,称道他能以闪电般的速度作出正确判断,而他对人性的洞察力更是让人们拍案叫绝。他妻子长期与他一起从事慈善工作,两人的相识也颇具传奇色彩。据说,在一次官方组织的庆祝活动中,身着制服的整团妇女队伍游行经过,他一眼便从中选出了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人说那是女童子军☾2☽的队伍,也有人说是女警察。还有个故事说的是3名流浪汉找到他请求救助,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污秽、面目难辨。他当即将其中一位送往专治神经失调的医院,建议另一位去醒酒所,留用第三位做他的贴身仆人,并给予不菲的待遇,而这位贴身仆人也在随后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作为一位美国的公众人物,他与同时代名人之间的交往,进行历史性的访谈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哪怕仅仅是在报刊上的言语互动,其中包括罗斯福☾3☽、亨利·福特☾4☽、阿斯奎斯☾5☽夫人等各类人物,在此过程中,他灵机一动的评判和巧妙机智的应对也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名人吓不住他。正如此时此刻,尽管眼前有个同等重量级的人物,他依然平静如常,一如既往地飞快处理着手头的文件。
百万富翁西拉斯·T·范达姆是个石油大亨,身材瘦削,有张发黄的长脸和一头蓝黑色的头发。这些色彩原本并不显眼,却显出某种险恶的意味,因为在明亮的窗口以及窗外仓库白墙的映衬下,他的脸和身形蒙上了一层暗黑的阴影;他身穿一件很讲究的外套,上面缀有一条条俄罗斯羊羔皮,一言不发站在那里。与他相反,一脸热切和眼光炯炯的温德则沐浴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中,因为他的办公桌椅正对着可俯瞰小花园的那扇窗;尽管他表情专注,但让他专注的似乎并非那个百万富翁。温德的贴身男仆身材魁梧、健壮有力,长着浅黄色头发。他正站在主人的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沓子信件;温德的私人秘书是个干练的红发小伙子,有张棱角分明的脸。他已经握住了门把手,像是揣摩着雇主的心思或是遵从着雇主某个手势的指令。这间房里不仅整洁,甚至简朴到让人有空荡荡的感觉。温德做事一向讲究彻底,他将楼上整层租下,并改造成储藏室,还将所有的文件和物品整捆打包或装入盒子存放在那里。
“威尔逊,把这些交给楼层文员,”温德对拿着信的男仆说,“然后把明尼阿波利斯夜总会的小册子拿来;在标着字母‘G’的那捆里。半个小时后我要,不过在此之前别打扰我。喔,范达姆先生,我觉得你的提议很有前景;但我不能给你最终答复,我要先看一下报告再说。我应该会在明天下午拿到那份报告,看完我会立刻打电话给你。我很抱歉目前无法给你任何更肯定的答复。”
范达姆先生感觉这恐怕算是委婉的逐客令了;他土黄色阴沉的脸上浮出一丝冷嘲,看得出来,他体会到了个中的讽刺意味。
“哦,看来我得走了,”他说。
“感谢你登门来访,范达姆先生,”温德彬彬有礼地说:“请原谅,我手头还有事要尽快处理,就不送了。芬纳,”他对秘书说,“请将范达姆送上他的车,半小时后你再过来。我要单独处理一些事,完事后我会找你。”
他们仨一起出门来到走廊上,关上了门。身材高大的仆人威尔逊转身走向楼层文员,另外俩人朝着相反方向的电梯走去,因为温德的公寓高居在14层上,只能乘电梯上下。但他们刚走出一两步,便意识到有人从走廊那边阔步走过来,看样子很魁梧、衣着光鲜。这个人个子高大,肩膀宽阔,在浅色装束的衬托下,更显得惹眼。只见他一身白色或浅灰色衣着,戴顶硕大的白色圆冠阔边帽,帽檐下露出一圈几乎与帽檐一样宽与帽色一样白的头发。他的面容在这样的光晕衬托下显得既坚毅又英俊,颇有罗马皇帝的风范,只是他明亮的眼神和祥和的笑意流露的不仅是大男孩气,更有几分童稚气息。“沃伦·温德先生在吗?”他底气十足地问道。
“沃伦·温德先生很忙,”芬纳说:“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请原谅,我是他的秘书,可以代为转达任何口信。”
“即使教宗或者王室成员来访,沃伦·温德先生也不会接待,”石油巨头范达姆酸酸地说,语气中带有明显的讽刺。“沃伦·温德先生很特别。我进去要交给他‘区区’2万美元并谈谈条件,而他竟然让我改天再来,就好像我是个应召男童。”
“做个男童已经很不错了,”陌生人说,“能应召就更好了;我倒有个值得应召的事,他必须听听。这是来自西部大好河山的召唤,就在你们打鼾的时候,那里正在打造真正的美国人。你就告诉他,俄克拉荷马市的阿特·阿尔博因来改变他的信仰。”
“我要告诉你,谁都不能见他,”红发秘书严厉地说。“他下了命令,在半个小时内,严禁任何人打扰他。”
“你们这些东部的人总是不想让人打扰,”乐呵呵的阿尔博因先生说,“可我觉着西部正在形成一股巨大的风潮,迟早会刮到你们这里。他正在盘算着该拿出多少钱资助各种各样还是老掉牙的宗教;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假如最终的资助计划不涉及德克萨斯和俄克拉荷马的‘大神’☾6☽新运动,也就意味着他将未来的世界性宗教排除在外了。”
“呃,我已经摸清了这些未来宗教的底细,”百万富翁不屑一顾地说。“我仔细琢磨过,结果发现它们不过是和黄狗一样肮脏的东西。我想那个自称索菲亚的女人,该叫自己撒非喇☾7☽。不过是又一种有利可图的欺诈而已。把所有的桌子和铃鼓用绳子系在一起,糊弄谁呢。还有个自称‘隐形生命’的团伙,声称他们可以随意从人前消失,他们的确消失了,带着我的10万美元跑得无影无踪。我还在丹佛认识了一个叫朱庇特·耶稣的人,连着几个星期跟他见面,事实证明他就是个不入流的骗子。那个‘巴塔尼亚人的先知’☾8☽也是同样的货色,我敢肯定他已经逃到巴塔尼亚了。算了吧,我不会再上当了,今后我只相信亲眼所见的。我相信人们管这个叫无神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