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神父探案集·金十字架的诅咒 精彩片段:
天国之箭
恐怕有成百个侦探故事开篇都是有个美国富翁被谋杀;出于某种原因,这种事常被当成一种灾难。我很“高兴”地宣布,本篇故事也只能以一位富翁被谋杀为开端;在某种意义上,实际上是不得不以3位富翁被谋杀为开端,有人可能认为这就是所谓“选择越多越痛苦”的困境。但它之所以成了一个不寻常的问题,主要还是因为这些案件中突出体现了具有一致性或连续性的犯罪策略,与普通刑事案件迥然有别,所以才备受关注。
普遍的说法是,他们三人都是某种世仇或诅咒的牺牲品,源于他们曾相继收藏过具有很高内在和历史价值的一件文物:一种镶嵌宝石的圣餐杯,俗称科普特☾1☽杯。其来源已不可考,但据推测其用途与宗教仪式有关;有人认为,收藏者的厄运与某些东方基督徒的宗教偏执狂有所关联,这些宗教狂徒唯恐它落到唯利是图者手中。而那神秘的杀手,无论他是不是这样一位狂热分子,已然成为这个新闻八卦漫天飞的世界里耸人听闻的人物。那位无名氏被人取了名字,或外号。但是我们现在只关心第三位受害者的故事;因为只有在这起案件中,一位叫布朗的神父——也就是下面这些素描的主人公——才有机会登场。
当布朗神父走下一艘大西洋班轮,第一次踏上美利坚的土地时,就像很多英国同胞曾经历的那样,他发现自己是个重要人物,这一点远远超乎预想。他的五短身材、近视眼和大众脸,他的严重褪色的黑教士服,让他在故乡的任何人群中出没都不会被视作异类,也许除了异常不起眼之外。可是美国人具有打造名人的天赋;他在一两宗奇案里的曝光,加之与前罪犯和侦探弗朗博的交情,所有这些在英国充其量是一般性的传闻,但在美国则确立了他的名望。当他发现自己被一群记者堵在码头上时,他的圆脸上现出惊异与迷茫,那群人就像一伙土匪,抛出各色各样的他认为自己最没有发言权的问题,比如女装的细部和此刻才映入他眼帘的该国犯罪统计数据。也许正是与这群人围困的黑衣孤将形成的对比,才使得另一个身影更显鲜明。在光辉灿烂的此时此地,那人沐浴在炽烈的阳光中,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同样是一袭黑衣;那人身材高大、脸色蜡黄,戴一副硕大的风镜。等记者完事后,他打手势吸引神父的注意并说:“打扰了,也许你在找韦恩上尉。”
在此或许要替布朗神父表明他的歉意;因为他当时很可能已经进行了诚恳的道歉。请别忘了他以前从未到过美国,尤其是,他从未见过那种玳瑁眼镜;因为那新潮玩意此时尚未传到英国。他的最初感受就像自己正盯着某种瞪眼海怪那样,隐约联想到潜水员的头盔。不算这一点,那男子的打扮可谓精致;以布朗的纯真眼光看来,那古怪的眼镜就像让一位时髦绅士破了相——好像一位时髦绅士拄根文明棍就觉得自己高雅了不少。那个问题令他有些尴尬。一位叫韦恩的美国飞行员是他的法国朋友的朋友,也确实是他访美期间希望见到的一大串人中的一个;可他从未料到这么快就听到他的消息。
“不好意思,”他疑惑地说,“你是韦恩上尉吗?还是你——你认识他?”
“噢,我相当确定我不是韦恩上尉,”风镜男面无表情地说。“我看见他在那边那辆车里等你的时候就很清楚这一点了。但是另一个问题有点难回答。我估摸着我认识韦恩和他叔叔,还有默顿老头。我认识默顿老头,可他不认识我。他觉得他占上风,而我觉得我占上风。明白?”
布朗神父不太明白。他眨着眼睛眺望波光粼粼的海面和这座城市的高楼尖顶,又看看风镜男。这男子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印象,不仅仅是他的眼睛被遮住了,他的蜡黄面孔也有几分亚洲人甚至是中国人的味道;他的言谈似乎由层层讽刺堆叠而成。在精力旺、交际广的美国国民中间,他这一类人随处可见;他是那种难以捉摸的美国人。
“我叫德雷奇,”他说,“诺曼·德雷奇,我是美国公民,这就解释了一切。我估计,至少你的朋友韦恩愿意解释剩下的;这样一来,我们将把‘七月四日’☾2☽推迟到另一个日子。”
布朗神父听得晕头转向,被他拽着朝不远处的一辆汽车走去。一个年轻人,头上几撮乱黄毛儿,一脸的倦怠和疲惫,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并自我介绍叫彼得·韦恩。布朗神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进了汽车,汽车风驰电掣地穿过并驶离了市区。他不太习惯这种美国式的雷厉风行,感觉晕晕乎乎的,恍若乘着飞龙拉的战车驰入仙境一般。正是在这种惶惶然的状态下,他听着韦恩的长篇大论和德雷奇的三言两语,头一次听说了科普特杯的故事,还有两桩与之相关的罪案。
好像韦恩有个叔叔名叫克雷克,克雷克有个搭档名叫默顿,默顿在拥有过那杯子的富商中排序第三。第一位是铜业大王泰特斯·P·特兰特,他收到了多封署名丹尼尔·杜姆的恐吓信。丹尼尔·杜姆大概是个假名,却已然代表了一个若非广受欢迎也算广为人知的人物;一个兼具罗宾汉☾3☽和开膛手杰克☾4☽风范的人物。因为事实很快表明,恐吓信的作者并没有仅仅局限于恐吓。总之结果就是,一天早上有人发现老特兰特脑袋扎在自家莲花池中死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一丝线索。所幸那杯子在银行里很安全,连同特兰特的其余财产一起传给了他的表弟布赖恩·霍德——此人也是个大富豪,也受到了那个不知名敌人的恐吓。布赖恩·霍德被发现死在一座悬崖下面,他在崖上的海滨住宅遭了贼,损失惨重。虽然杯子再次幸免于难,但很多债券和证券被偷,使霍德的财务陷入混乱。
“布赖恩·霍德的遗孀,”韦恩解释道,“想必只得变卖大部分贵重物品,而布兰德·默顿一定是在那个时候买下了科普特杯,因为我刚认识他时,那杯子就在他手上了。不过你自己就能猜到,这并不是一件让人省心的藏品。”
“默顿先生有没有收到过恐吓信呢?”谈话停顿片刻之后,布朗神父问。
“估计他收到过,”德雷奇说;他的话音里有种异样,神父不禁好奇地打量他,忽然意识到这位风镜男在偷笑,那样子让初来乍到的神父打了个冷战。
“我敢肯定他收到过,”彼得·韦恩皱着眉说,“我还没看到信,只有他的秘书可以看到他的信件,因为他很少提生意上的事——大商人都这样。但我见过他被来信弄得很烦、很生气;还见过他把信给撕了,甚至都没让秘书看。秘书自己都紧张起来,说他确信有人要暗害老人;总而言之,你若就此事指点一二,我们将不胜感激。人人都知道你的鼎鼎大名,布朗神父,所以秘书要我来看看你是否愿意立刻赶往默顿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