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博士 精彩片段:
四十一
我的富于同情心的读者和朋友们,我现在继续往下讲。毁灭正吞没着德国,在我们城市的瓦砾堆中住着被尸体喂肥的老鼠,俄国大炮的轰鸣向着柏林呼啸而去,盎格鲁—撒克逊人轻飘跨越莱茵河,宛如过家家一般。我们自己的意志,也正在和敌人的意志结合,似乎是我们自己有意让他们这样去做的似的,末日正在来临,末日它正在来临,末日它已经渐渐升起,就将在你的头顶上裂开,啊,住在这个国家里的你——可是现在,我仍然要继续往下讲。前面已经说过的那次远足,对我而言也是值得纪念的那次远足,在它仅仅只过了两天之后,阿德里安和鲁道夫·施维尔特费格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也许有人会无数次地提出异议,说我不可能知道,因为我当时没有“在场”。是的,我当时不在场。然而,在今天,一个精神的事实却是:我当时是在场的,因为,一个人,如果他如我在这里经历这件事情那样,经历并且从头到尾一再地经历一件事情,那么,他对这件事情所具有的那种可怕的熟悉程度就会使他成为耳闻过它和目睹过它的证人,即便是它的隐蔽阶段也无一例外。
阿德里安打电话请他匈牙利之行的旅伴到普菲弗尔林他那里去一趟。他请他务必火速赶往,因为他要和他说的那件事情万分紧急。鲁道夫总是随叫随到。电话是早上十点钟打的——正是阿德里安的工作时间,在这个时间段内打电话就其本身而言就很特殊。这位小提琴家下午四点就赶到了,而且还是在撞塞子乐队晚上必须为订长期票的票友作专场演出的情况下,不过,阿德里安甚至把这个都给忘记了。
“你既然都吩咐了,”鲁道夫问道,“那该是什么事情呢?”
“哦,马上,”阿德里安答道,“你来了,这才是最最重要的。今天见到你,我甚至要比平时更高兴些。请你记住这一点!”
“这将赋予你要告诉给我的所有事情,”鲁道夫用令人感到惊喜的漂亮话回答道,“以一个金光灿烂的背景。”
阿德里安建议出去散步,说一边走一边说更好。施维尔特费格高兴地表示赞成,但同时也为不能久呆表示抱歉,因为他必须再坐六点的那趟火车赶回去才不至于耽误他的演出。阿德里安听罢,猛地一拍脑门,赶紧请他原谅他的疏忽。还说等鲁道夫听他把话说完之后,或许就更能理解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欠考虑的事情。
温暖的融雪天气已经到来。被铲到一边的雪开始融化和沉降,路的表面也开始变为像粥一样的糊状。这两个朋友都穿着套鞋☾1☽。由于时间太紧,鲁道夫甚至连他的那件毛皮短大衣都没来得及脱下,阿德里安则穿上他的那件配腰带的驼毛大衣。他们直奔夹子湖而去,接着便在湖边散起步来。阿德里安向他打听今天的演出计划。又来一遍勃拉姆斯的《第一交响曲》作为主要节目吗?又来一遍那部《第十交响曲》吗?“哎,你会高兴的,你用柔板速度就能够表达出讨人喜欢的东西来。”他接着告诉他,说他小时候,早在他知道勃拉姆斯之前,就独自在钢琴上凭空想出过一个几乎和那最后乐章里高度浪漫主义的圆号主题完全一致的动机,虽然没有那种节奏上的绝技,但在旋律上却表现出完全一样的精神气质。
“有意思,”施维尔特费格说道。
哎,星期六的远足怎么样?他问他玩得开不开心。问他是不是跟其他参加者的意见一样。
“不可能有更好的了,”鲁道夫解释说。他说他敢肯定那一天将成为所有人的美好纪念,唯有席尔德克纳普是个例外,因为他那天劳累过度病倒了,现在正卧床不起呢。“他这人和女士结伴的时候总是太死要面子了。”再说了,既然吕迪格尔那天对他的态度相当无礼,所以他鲁道夫也没有任何理由对他表示同情。
“他知道你是个懂得幽默的人。”
“我也是这样做的。可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没有必要取笑我呀,更何况在此之前塞雷奴斯就已经用他的忠君思想对我进行过一番狂轰滥炸了。”
“人家是老师。没办法,只有让他来批改、来纠正。”
“用红墨水,是的。但在眼下这个时刻,这两个人对我而言全都变得完全无所谓了,因为我现在在你这里,而你有话要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