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 精彩片段:
第十五章
读者大概已经注意到了,我在本书中尽可能不提自己。我尽量不涉及自己的生活状况(尽管散见于书中的点滴暗示可能已使我这项研究的背景更为清晰)。因此,故事讲到这里,我将不会谈我回到巴黎后(我在巴黎多少算有个永久的家)生意上遇到的某些困难;它们与我的探索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我稍带着提到它们,那只是为了强调一个事实:我是那么专心地致力于寻找塞巴斯蒂安的最后一个恋人,甚至把休假这么长时间可能带来的麻烦都愉快地置之度外了。
对于从柏林的线索开始查找的方法,我并不觉得遗憾。我至少从这番寻访中意外地瞥见了塞巴斯蒂安过去生活的另一章。现在一个名字已经抹去了,我面前还有三个机会。巴黎的电话簿给我提供了如下信息:“格劳恩(冯),海伦”和“列齐诺伊,保尔”(我注意到这个姓氏中没有“德”字),这两条中所附的地址与我已有的地址一致。我估计我会遇见哪个女士的丈夫,这将是不愉快的,但又不可避免。至于第三位女士莉吉雅·博希姆斯基,两本电话簿里(一本是刚才提到的电话簿,另一本是博坦☾1☽的杰作,里面的地址是按街道排列的)都没有她的名字。不管怎么说,我已有的地址也许能帮我找到她。我对巴黎非常熟悉,因此我立刻看出哪种寻访顺序最节省时间,如果我想在一天之内都走访完的话。让我再多说一句,以免读者对我的简单匆促的行动方式感到惊奇:我不喜欢打电话,正如我不喜欢写信。
我按了电铃之后,一个头发浓密的瘦高个子男人开了门,他只穿着无领衬衫,衬衫的颈前部有一个黄铜领扣。他手里拿着一个国际象棋的棋子——黑色“骑士”。我用俄语和他打招呼。
“请进,请进。”他高兴地说,好像一直等我来访似的。
“我的名字叫(某某)。”我说。
他大声说:“我叫保尔·保利奇·列齐诺伊,”他开心地大笑,好像这是个有意思的玩笑,“请进,”他说,一面用棋子指着一扇敞开的门。
我被请进一间不大的屋子,屋里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台缝纫机,空气中有丝带和亚麻制品的淡淡气味。一个粗壮的男人斜坐在桌子旁边,桌上铺着一张油布棋盘,棋子较大,超出了棋盘上的方格。他斜着眼看着棋子,而他嘴角上叼着的烟嘴却朝着另一个方向。一个四五岁的漂亮小男孩跪在地板上,周围都是玩具小汽车。保尔·保利奇随手把那个黑色“骑士”扔到桌子上,棋子的头掉了。“黑方”小心地把它拧上。
“请坐,”保尔·保利奇说,“这是我的堂弟,”他补充道。“黑方”有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在第三把椅子(也是屋里的最后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小男孩走到我跟前,默默地给我看一支新的红蓝铅笔。
“我要是想攻,就能吃你的‘车’,”“黑方”威胁说,“可是我有一步更好的棋。”
他拿起自己的“王后”,巧妙地塞进一堆颜色已发黄的“兵卒”当中——其中有一个“兵卒”是用顶针代替的。
保尔·保利奇以闪电的速度突袭,用“主教”拿下了“王后”。然后大笑起来,跟吼叫差不多。
“黑方”在“白方”停止吼叫时冷静地说:“现在你要倒霉了。仔细看看吧,我的小鸽子。”
“白方”想悔棋,就在他们两人为棋子的位置争执时,我仔细打量了整间屋子。我注意到一张过去皇族家庭的肖像画。我注意到一个著名将军上嘴唇的胡子,他是几年前被害的。我还注意到那张棕色长沙发上突起的弹簧,我感觉这个长沙发是做床用的,睡三个人——丈夫、妻子和孩子。一刹那间,我觉得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极其荒唐。不知怎的,我也想起了果戈理的《死魂灵》中乞乞诃夫所进行的那些离奇的访问。这时候,小男孩正在给我画一辆小汽车。
“现在我听你的吩咐,”保尔·保利奇说(我明白他输了,“黑方”正把棋子都放回一个旧的硬纸盒子里——除了那个顶针以外)。我说了事先精心准备好的话:简单地说,我想见他的夫人,因为她是我的一些……哦,德国朋友的朋友。(我不敢过早提塞巴斯蒂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