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奈特的真实生活 精彩片段:
第十六章
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我已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至少我知道塞巴斯蒂安的情人是谁了;可是我很快就冷静下来。可能是她吗,那个夸夸其谈的男人的前妻?一辆出租车拉着我去找下一个地址,一路上我都在思索。我值得花时间去追寻那条看似有道理又过于有道理的踪迹吗?保尔·保利奇根据记忆所描述的那个形象不是有点过于明显了吗?那个想入非非的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毁掉了一个蠢人的生活。可是塞巴斯蒂安蠢吗?我回忆起他对明显的坏事和明显的好事都有强烈的反感,对各种现成的快乐形式和各种陈腐的痛苦形式都有强烈的反感。那种类型的姑娘会马上让他心烦的。因为,就算那姑娘确实在博蒙旅馆结识了安静的、不善于交际的、心不在焉的英国人塞巴斯蒂安,她可能谈些什么呢?可以肯定,她刚一开始发表见解,塞巴斯蒂安就会躲开她。我是知道的,塞巴斯蒂安常常说,行动敏捷的姑娘脑子迟钝,爱玩闹的漂亮女人比谁都乏味;更有甚者,他还常说,当最漂亮的姑娘显示自己是普通人中的精华时,你如果仔细观察她,肯定会发现她的美貌里有细微的瑕疵,这与她的思维习惯是一致的。也许塞巴斯蒂安并不在意咬一口罪孽的苹果,因为除了语法错误以外,他对罪孽的概念也不感兴趣;可是他确实很在意苹果冻,那种罐装的、有专利权的苹果冻。他可能宽恕一个与别人调情的女人,但是永远不会容忍一个假装神秘的人。他可能对一个喝啤酒喝得酩酊大醉的荡妇感到好笑,但是不会容忍一个暗示渴望吸大麻的grande cocotte☾1☽。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大……不管怎么说,我不应该花时间去找那个姑娘,等仔细研究了其他两种可能性以后再说。
因此,当我的出租车停在一所非常壮观的房子(位于市中心最时髦的地段)前面时,我迈着急切的步子走了进去。女仆说夫人不在家,可是她看出了我失望的神情,就叫我等一会儿;她回来时建议说,如果我愿意,我可以和冯·格劳恩夫人的朋友勒塞尔夫太太谈一谈。原来这位勒塞尔夫太太是一个身材瘦小、面色苍白的年轻女人,长着一头顺滑的黑发。我想我从来没见过苍白得如此均匀的皮肤;她的黑衣裙是高领的,她用的是一个黑色长烟嘴。
“这么说你想见我的朋友啦?”她说。我想,她那浅显易懂的法语透出一种令人愉快的旧世界的文雅。
我做了自我介绍。
“是啊,”她说,“我看了你的名片。你是俄国人,对不对?”
“我到这里来,”我解释道,“是替别人办一件需要小心处理的事。可是请先告诉我,我猜格劳恩夫人是我的同胞,对吗?”
“Mais oui,elle est tout ce qu'il y a de plus russe,”☾2☽她回答,声音柔和而清脆,“她已故的丈夫是德国人,但也说俄语。”
“啊,”我说,“你用的过去时态可太让人高兴了。”
“你可以跟我开诚布公地谈,”勒塞尔夫太太说,“我很喜欢那些需要小心处理的事情。”
我接着说:“我是英国作家塞巴斯蒂安·奈特的亲属,他在两个月前去世了;我想写一本他的传记。他有一个很亲近的朋友,是他一九二九年在布洛贝尔镇小住的时候结识的。我正想法找她。就是这么个事。”
“Quelle drôle d'histoire!☾3☽”她喊道,“多么奇怪的故事。你希望她告诉你什么呢?”
“啊,她愿意讲什么都行……可是,我是不是应该这样理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格劳恩夫人就是那个朋友?”
“很可能,”她说,“虽然我从来没听她提过那个名字……你刚才说他叫什么来着?”
“塞巴斯蒂安·奈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