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 精彩片段:
第十章
从墙上的小孔,可以俯瞰大雨冲刷着的一片水面,那是从西边接近岛屿的必经之路,“惊奇”号也许最终会在那儿出现。杰克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孔,他说:“我想起了两个念头。一个念头是:比来比去,总的来说我还没在哪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碰到过这么坏的天气。”
“连那条可怕的‘豹子’号也算在内?”斯蒂芬问道。“我好像还记得,风那么大,巨浪滔天……”他还记得南极那个陆地围绕的遥远海湾,他们曾经在那儿呆过好几个星期停泊整修。他们和信天翁、鲸鱼鸟、硕大的海燕、蓝眼睛的鸬鹚以及各种各样的企鹅为伍,所有这些鸟都很驯顺,不害怕人手的触摸。
“‘豹子’号那次确实很厉害,”杰克说,“还有我在‘纳木尔’号的那次,也是一样。那时候我还是个候补生,我们是去护送白芷葡萄酒贸易的。我和我的同伴刚刚把冰化成水,在清水里洗了头,互相编好了辫子——你知道,我们过去都把头发留得很长,那时候的水兵都一样,不到行动的时候,不把头发扎起来——刚编好辫子,就接到命令,所有人都得上去收缩帆篷。大风夹着又密又硬的冰雹,从东北偏北方向吹来。我在桅杆上帮着收紧大一接帆的帆篷,那可真是难弄,因为有一根缆索脱开了,一下子被吹到背风的方向——我一直坐在迎风的桁端上。不管怎么说,我们最后总算完成了,正准备吃饭的时候,我的帽子飞走了,我听见耳朵背后喀嚓一声,帽子把我的猪尾巴拉断了。它冻得硬邦邦的,从中间断成了两截。斯蒂芬,我发誓,它绝对像根干燥的棍子一样断掉了。他们从甲板上把它捡了起来,我就留着它,准备送给那时候我喜欢的一个姑娘,她住在庞贝的凯柏尔山丘,我还以为她会喜欢呢;可是她并不喜欢。”他停顿了一下。“你明白吗,它湿透了,所以冻了起来。”
“我觉得我可以理解。”斯蒂芬说。“可是,我亲爱的,你是否有点离题了?”
“我要说的是,就算其他暴风雨可能更加猛烈,但持续的时间都不长,要是单单论起纯粹的暴风雨,纯粹的降雨量,我几乎要说暴风雨的体积,这次任务得了头奖。我想起的另一个念头是,”他转过头来说:“和一个满脸胡须的人说话是极其别扭的,你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说话的用意,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谎。有些戴蓝眼镜的人,和他们说话也差不多一样。”
“我毫不怀疑,你是在说帕尔莫舰长。”
“正是这样。前一阵,我们和马丁、科尔曼挤在一起,你又身体不好,我一直没想提起他。”前一阵指的是连续三天的极端猛烈的暴风雨,暴风雨的间歇几乎从没有超过一小时,他们只好躲在棚屋里。现在风势已经减弱到八级强风,而且虽然又开始下雨,但已经不像先前大暴雨的时候那样,让人窒息、让人睁不开眼睛。而大家也都已经开始在岛上爬来爬去,采集砸烂了的面包果,特别是采集籽像栗子一般大的那种面包果,还采集椰子,虽然椰子壳很硬,有许多椰子还摔破了。“正是这样。我真的不知道对他该怎么看。我的第一个想法是,布切和帕尔莫说的全都是实话——战争真的结束了。我没想过一个军官还会说出这样明白无误的谎话。”
“噢,别这么说,看在老天分上!你也是个军官,可我知道你撒过无数次谎,就像尤利西斯那样。我见过你挂旗说你是荷兰船,是法国商船,是西班牙军舰——说你是朋友,是同盟——只要可以骗过对方,你什么都说。唔,只要政府,不管是王朝的还是共和制的,让一个人服役,同时让他远离撒谎,远离骄傲、嫉妒、懒散、狡猾、贪婪、愤怒和放肆,那么地上的天堂很快就会降临了。”
听到撒谎这个词,杰克的脸阴沉了下来;听到放肆,他的脸又放晴了。“噢,” 他叫道,“这些都只是战争计谋,而且完全是合法的,它们不是明白无误的谎话;要是你明明知道战争还在继续,却说已经和平了,这就完全不同。这就好比挂着假旗接近敌船是完全正当的,可要是在最后一刻不把假旗降下来,再升起你自己的旗,就向敌船开火,这就非常卑鄙无耻了,纯粹是海盗的行径。随便什么人要是这么做,犯的都是可以判绞刑的罪。也许对一个平民来说,这两者之间的差别过于微妙了,可是我向你保证,对水兵来说,区别是非常清楚的。不管怎么说,我那时候觉得帕尔莫不会撒谎,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把他们都带到马尔盖萨斯,叫军官们先宣誓保证,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比如条约没有被批准,或者类似那样的事,直到互换俘虏为止都不再服役,然后就释放他们。不过,虽然我觉得俘虏只是个形式而已,我那时候还是想马上把事情说清楚。我不愿意一直礼貌客气,和他们一起吃吃喝喝,然后再说:‘顺便说一句,我得麻烦你交出军刀。’所以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他,他是战俘。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真的轻描淡写——撇开别的不说,他比我老得多,胡子都灰白了——而是带着某种明显的夸张,因为我说他当天晚上不必非得和我一起回到军舰上,而且他的下属也不必戴上手铐。他把我的话很当一回事,这一点让我吃惊,我这才开始觉得也许有什么事情不对头。我回想起第一次上岸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又救了他们,为什么‘诺尔福克’人见到我们不很高兴呢。那时候我就觉得事情有点跑调了,很严重地跑调了。”
“告诉我,杰克。你跟他说他是战俘的时候,你本来到底指望他会怎么回答呢?”
“根据我那时候的想法,我本来指望随便哪个海军军官都会咒骂我,当然是用一种文明的方式咒骂;或者会两手十指交叉,求我不要把他们关起来,每天抽鞭子也不要超过两次。我是说,假定他真的相信战争已经结束的话。”
“也许,我经常在皇家海军里注意到的鲸类动物般的诙谐,可能并没有越过大西洋。话又说回来,要是真有欺骗,谎话难道不也可能是从那艘英国捕鲸船传出来的?毕竟,‘维加’号肯定想尽了办法去避免被敌舰捕获。”
“当然,‘维加’号可能确实这么试过。不管怎么说,那时候我已经非常怀疑了,所以再没有和帕尔莫提起过宣誓释放、马尔盖萨斯或者任何其他这一类的事情,因为要是战争确实还在继续,我肯定该把他们都关起来。不这么做,就是严重的玩忽职守。让我生疑的,不光是他的一本正经,还有很多其他说不上来的小事,实际上是整个的氛围,不过他的整个动机我还没琢磨透。然后,在回棚屋的路上,我了解到除了几个普通的逃兵,帕尔莫的舰上还有一些‘赫米翁’号的人。我肯定跟你说起过‘赫米翁’号吧?”看见斯蒂芬脸上茫然的表情,他说。
“兄弟,大概你没说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