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争锋之极地征伐 精彩片段:
第二章
确确实实,一刻也不能浪费了,这是因为,“诺尔福克”号只要稍微有点运气,在东北贸易风的吹送下,就连从早饭到午饭的那么一段时间,可能都足以让它向南航行整整一个纬度,同时在相同程度上,也和广阔浩淼的太平洋更加接近,而一旦到了太平洋,它就很容易消失得无影无踪。但这紧急状态刚一开始,奥布雷舰长就被迫浪费了很多时间:许多片刻、许多分钟、许多小时,甚至许多日子都溜走了,变成了过去,再也无法挽回了。
首先,出于一般的礼貌,他不得不接受基尔先生和波雷尔先生的礼节性造访,前者是护卫舰上的航行官,后者是舰上的军械官,两人都被提拔到七十四炮的“布尔福德”号上去了,是前来告辞的。而且,出于普通的礼貌,他还必须特别费力地说些客套话,来回应他们对他好心推荐表示的感谢。接着来访的是阿贝尔·海姆斯和阿莫斯·戴,两人分别是他的大桅楼领队和前桅楼领队,前者现在是“福莱”号横帆双桅炮船的掌帆长,后者是“伊克莱尔”号的掌帆长。起初,他们想表达感激之情却难以启齿,可一旦开始说话,却又可怜地不知如何停下来。终于,他把四个人都送下了船。舰上的战友们热情地朝他们欢呼。但是刚把人送走,“伯维克”号就进港了,随即把“惊奇”号的游艇送了过来,航行官助手威廉·贺尼指挥着游艇。贺尼就是杰克从非洲海岸派往马洪港的人,他带着法国双甲板军舰受伤的消息,航行了险象丛生的四百英里,而且贺尼很有理由为自己的成功感到高兴,不听听他航行的经历,是很不通人情的。贺尼刚刚说完,另一只小艇又从“伯维克”号上载来了牧师马丁先生,他是“伯维克”号的随军教士,是个自然学家,又是斯蒂芬的好朋友。小艇还带来了普林斯上校,他以前是杰克手下非常能干的第一副官,现在已经被提拔当了上校——不过目前既没有军舰归他指挥,指挥军舰的机会又很渺茫,连上校军衔也只是名义上的——他的正式军衔是指挥官(当然他菲薄的半薪也是指挥官级别的)。他们两人都穿着最好的衣服,兴高采烈地专程来拜访奥布雷舰长,于是奥布雷只好从食物储备舱里出来,只好和他们拉拉杂杂地聊起先前在各艘军舰上服役的往事。面带特别生硬的微笑,奥布雷舰长招呼着他们,一等到马丁告辞,去给斯蒂芬看一条虹鱼——一条雌性的魟鱼——奥布雷就对普林斯说,“汤姆,要是我显得不热情好客,还要请你原谅,我刚刚接到了命令,要用最快速度装载六个月的储备。基尔调到‘布尔福德’号上去了,还没有指派新的航行官——波雷尔也走了——娄万还在路上,正从马耳他赶回来——麦特兰在医院拔牙——我们离编制定额还差二十八个人——而且除非我去和桶铺码头那群恶狗纠缠,我们还会在这儿一直呆下去,一直等到军舰搁浅,搁浅在我们自己的牛骨头堆上。”
“噢,阁下,”普林斯叫道,他马上明白了六个月紧急储备的含义,“真是这样吗?”
“对了,阁下,”杰克的管家毫无客套地边说边走了进来,“我一定要拿走那件衬衫。”随后他看见了普林斯,他那尖酸的、家庭主妇般的脸上绽出了微笑;他举手敬了个礼说,“请让我效劳,阁下,我希望你一切都好?”
“很好,基里克,很好。”普林斯一边和他握手一边说,随后脱下了华丽的、缀有金色肩章的蓝外套。“麻烦你把它仔细叠好,再给我拿一件长礼服来。” 然后,他又对杰克说,“要是你觉得莫维特不会介意,阁下,我会很乐意帮你照管储备舱,或者储水舱,或者军械库。你知道,我现在很清闲。”
“哪儿的话,莫维特会高兴得跳起来求上帝保佑你的。”杰克说,“我也应该这么做。要是你能帮我照看储备舱,我就可以跑到那个该死的——跑到那个军港司令的办公室去了,还可以再跑到桶铺码头去。再也没有像那个桶匠师那么邪恶的巨兽了。撒旦也没法和他相比。”
离开巨兽老窝的时候,他比去之前穷了五个畿尼,不过人家向他保证了,一定会勤勉地完成任务,于是他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些。杰克又急着赶向沃特普大门,在他旁边,短腿的候补生一路小跑。杰克手里抓着一张纸,不时地查看着,一边给候补生解释。就算是一艘六等军舰,它所需要的海军食物储备,数量也大得惊人。军舰上每个水兵,每星期都配给七磅饼干、七加仑啤酒、四磅牛肉、两磅猪肉、一夸特豌豆、一品特半燕麦、六盎司糖以及同样重量的牛油、十二盎司奶酪和半品特醋,更不用说还有酸橙汁,还有必定是大量的、用来浸泡腌肉的淡水,外加阴历每个月每人两磅的烟草,为此他还得付每磅一英镑七便土的价钱——要是乘上两百的话,总量是巨大的。再者,水兵是非常保守的一种人,他们会极其狂热地维护自己的权利。尽管他们的啤酒定量很少很少,在啤酒问题上他们倒会乐于妥协,事实上,只要军舰在地中海区域执行任务,他们会很乐意接受一品特葡萄酒来做替代品,而在其他更远的外国海域,他们会接受半品特朗姆酒做成的掺水淡酒,他们还会同意,在某些特定场合,葡萄干布丁可以看做和肉类相当。但尽管如此,几乎所有其他方面的改动,却肯定都会招致麻烦,而聪明的舰长们总是不惜代价避免花样翻新。幸运的是,杰克有个能干的军需官亚当斯先生,可即便是亚当斯先生,也无法让后勤委员会的地方走卒们变得更加殷勤。不管怎么说;杰克怀疑军需官和掌帆长一样,可能都有点不高兴、有点不愿意全力以赴,原因是杰克推荐了航行官和军械官,却没有推荐亚当斯先生或者霍拉先生。说实话,“惊奇”号在大炮和大口径短炮的运作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水准,除了照看军火库存,军舰几乎不需要军械官;而杰克自己则完全可以担当航行官导航方面的职责(事实上,他可以比基尔先生做得更好);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熟练的、相对诚实的军需官是最为重要的,而一个出色的掌帆长在任何时候都是根本的,尤其是现在,杰克已经丢了大桅楼领队、前桅楼领队这两个优秀的水兵,情况就更是如此。在奥布雷舰长的头脑里,对船友的忠诚和对军舰的忠诚,一直在发生着冲突;当然,最后军舰赢了,不过某种负疚感却一直困扰着他的良心。如果说,他的良心已经可以不为别的事情所动,可在这些事情—亡,他的良心却还是敏感的。
在修道院对面他遇到了佛朗西斯爵士的上尉参谋简肯逊。到这时候为止,在路上碰见熟人,杰克都是一边匆匆赶路一边点头挥手的,现在他却停下了步子。最简单地寒暄了几句之后,他说,“按编制‘惊奇’号还缺少二十八个人。简肯逊先生,你知道,昨天司令官对我很热情,热情得我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你觉得今天他出航之前,我还有可能提这件事吗?”
“我非常怀疑这一点,阁下。”简肯逊毫不迟疑地说。“我非常怀疑这样做会是合乎时宜的。”他措辞恭敬地解释说,关于这件事,杰克必须自己和军港司令去争取解决。说明了这一点之后,他又问,“你是否知道,马图林大夫今天也应该到旗舰来吃午饭?我看坡科克先生还有很多事情要和他讨论,而上将担心他的邀请说得不很清楚。我本来还准备在回去的路上到你舰上去呢。”
“我得坦白,我不知道上将也邀请了大夫,”杰克说。“不过我会确保他去拜访佛朗西斯爵士的。”他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撕下一页交给了候补生,说道,“卡拉米,跑步回舰上去,把这个交给大夫,好吗?要是他不在舰上,就算跑到奥哈拉塔上去,你也得找到他。不过大概他更有可能是在医院里。”
再往前走了一百码,杰克迎面碰见了他的老朋友,“爱丁堡”号的舰长顿达斯。遇见了他,当然不能只是点点头、挥挥手就算了。
“唔,杰克,”顿达斯说,“你看上去心事很重啊。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你穿着难看的马裤,戴着圆顶帽到处乱跑?要是上将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他是会逮捕你的,因为你打扮得像个店主。”
“和我一起走走吧,衡,我会告诉你的。”杰克说。“说实话,我确实心事很重。昨天我接到了命令,要装载六个月的储备。我一直在跑来跑去,和这些慢吞吞的、谨慎狡猾的家伙们办交涉,事情却还是没什么眉目——我丢了航行官、军械官,还丢了两个下级军士——我舰上只剩一个副官——我还缺编二十八个人。说到衣服,我现在就剩下这身了。基里克把其他衣服全都拿走了,除了我的便服,拿得一丝不剩,去叫直布罗陀的洗衣妇用清水洗干净,就为了今天下午要去和上将共进午餐,求上帝帮忙——去浪费几个小时,往嘴里塞些我不要吃的东西。我现在连五分钟空闲时间都没有,只要有空拿点冷牛肉加面包牛油,边走边吃就很满足了。”
“不管怎么说,”顿达斯说,“你现在不用回家了,可怜的‘晾奇’号也不会转成备用军舰或者落到更糟的地步。我还是很为你高兴的。我可以问问你的去向吗?也许我不该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