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红 精彩片段:
54、我是一个女人
有人说:“我亲爱的说书人先生,你或许能够模仿任何人或任何东西,但绝对不可能是女人!”然而我可不同意。没错,我流浪过一座又一座城市,在婚礼、节庆和咖啡馆模仿各种角色,从傍晚开始一直到喉咙沙哑,也因此从来没有机会结婚,但是,这并不表示我不熟悉女人。
我可是很懂女人的,事实上,我本人就认识四位,不仅看过她们的脸,也跟她们说过话。她们是:
(一)我母亲,愿她永恒安息;(二)我挚爱的姨妈;(三)我哥哥(他总是打我)的妻子(她是我初恋的女人。有一次机会难得地见到她,结果我哥哥叫我“滚!”);以及(四)当我在科尼亚旅行时,在一扇窗口陡然瞥见的一位女子。虽然从未与她交谈,但多年来我对她满怀欲望,直到今天依然不变。说不定,她已经过世了。
看见一个女人裸露的脸蛋、与她交谈、感受她的温柔慈爱,为我们男人开启了欲望的折磨与心灵的痛苦。因此,为了避免这样的后果,最好的方法是遵照我们高贵信仰的训诫,根本不要看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除非你已经正式结了婚。肉体欲望的惟一解药是寻求俊美男孩的友谊,他们是女人的极佳替代品,而且等时间久了,这也会变成一种甜蜜的习惯。在欧洲法兰克人的城市,女人不仅在街上抛头露面,还会展示她们闪闪发亮的秀发(飘扬在她们诱人的颈子后面)、她们的手臂、她们美丽的喉咙,甚至,如果传言是真的,她们还露出一小段迷人的小腿。结果是,那些城市里的男人走起路来相当艰辛、尴尬,并且极度痛苦。因为,是这样的,他们的前面老是硬邦邦的,如此的后果自然而然导致整个社会瘫痪。毫无疑问,这就是为什么法兰克异教徒每天都能把一座新堡垒输给我们奥斯曼人。
当我还是刚步入青春期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促成心灵快乐与满足的最佳配方,便是远离美丽的女人;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反而对女人益发感到好奇。那时,由于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姨妈之外没见过别的女人,我的好奇心充满神秘的色彩,让我的脑袋隐隐作痛。我明白若要了解女人的感受,除非学着做她们所做的事,吃她们所吃的食物,说她们所说的话,模仿她们的举止,以及,是的,除非我穿上她们的衣服。于是,某个星期五,当我的母亲、父亲、哥哥和姑姑前往法赫莱恩格海边祖父的玫瑰花园时,我告诉他们身体不舒服,要留在家里。
“跟着来吧。你可以看看乡下的狗、树和马,模仿它们来娱乐大家。况且,你一个人呆在家里能干吗呢?”母亲说,愿她安息。
我总不可能回答说:“亲爱的母亲,我打算换上你的长裙,装扮成女人。”因此我说:“我肚子痛。”
“别那么没用,”父亲说,“来吧,我们可以摔跤。”
他们一离开,我立刻穿上如今已故的母亲和姨妈的衬衣与长裙。我的画家和书法家弟兄们,现在我要一五一十地向你们描述当初我换上女人衣服时的感觉,还有那一天我所学到的,身为一个女人的秘密。先容我坦白地澄清,不同于书本的记载和传道士的说法,当你打扮成一个女人的时候,相反地,并不觉得自己像魔鬼。
一点也不!当我套上母亲的玫瑰绣花羊毛内衣时,一股温柔的幸福感传遍了全身,我变得和她一样敏感。我姨妈自己从来不敢穿的开心果绿丝绸长衫,碰触着我裸露的皮肤时,我内心感到了一股对所有孩童——包括对我自己——难以抑制的关爱。我想要哺育每一个人,煮饭喂养全世界。这时的我想要知道拥有乳房的话会是一种什么感觉,于是我把所有找得到的东西——袜子和洗脸毛巾——塞进胸前,让自己能够明白一件着实好奇不已的事情:当一个波霸是什么感觉。当我看见自己胸前巨大的凸起时,是的,我承认,我骄傲得跟撒旦一样。当下我明白了,男人呀,只要瞥一眼我丰硕的乳房,就会追着它们跑,想尽办法只求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嘴里。我觉得充满力量,然而,这是我想要的吗?我被搞糊涂了:我既想要充满力量,又想要让人怜惜我。我想要一位有钱有势有智慧、素未谋面的男人疯狂地爱上我;但同时我又惧怕这样的一个男人。我翻出母亲的嫁妆箱,从枝叶花纹刺绣的床单旁边、香味扑鼻的羊毛袜之间,找出她藏在箱底的黄金雕花手镯,把它们戴上了手腕。接着,我抹上她每次从澡堂回家用来红润脸颊的胭脂,穿上姨妈的翠绿斗篷,束拢头发,罩上同样翠绿色的薄面纱。我凝视着珍珠母贝镶框镜子中的自己,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没有妆点我的眼睛和睫毛,但它们已经变成女人的了。尽管只露出眼睛和脸颊,但我显然是一位非常妩媚动人的女人,这使我快乐极了。我的阳具,比我自己更早注意到面前的美女,挺了起来。自然,这使我感到很生气。
从手里的镜子中,我望着一颗泪珠滑落眼眸。突然间,我伤痛地忆起一首从不曾忘却的诗。就在这一刻,在万能真主的启发下,我用歌唱般的节奏吟出了这首诗,试图忘记心中的烦忧:
我善变的心啊,当我身处东方时,渴望西方;当我身处西方时,渴望东方。
我的身体啊,当我是男人时,想做女人;当我是女人时,想做男人。
身为人类何其困难,人类的生活更是无比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