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没有女性 精彩片段:
“小姐们!你们知道吗?工兵排长平均只能活两个月……”
其实,我一直在说的只是一件事……翻来覆去就是一个主题……
我说得最多的就是死亡,是关于她们与死亡的关系,死亡是常常伴随她们左右的。如同对生活一样,她们对死亡也是如此亲近,而且十分熟悉。我一直想弄明白,在这无休无止地体验死亡的常态中,怎么才能安然无恙?日复一日地观察,孜孜不倦地思索,情不自禁地尝试。
我们可以谈谈这个话题吗?这会受到语言和我们感情的影响吗?什么是不能解释的谜题?我的问题越来越多,答案却越来越少。
我有时在采访后回到家,内心有一种想法挥之不去:痛苦就是一种孤独,像聋子一般地与世隔绝。有时我又感觉到,痛苦是一种特殊的知识类别,是人生中无法以另一种方式表达和保存的东西,我们尤其如此。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建立的,我们也是这样成长的。
我是在白俄罗斯国立大学的大讲堂里见到本章一位女主人公的,当时刚下课,学生们在喧哗着,愉快地收拾自己的笔记。“我们当时是什么样子?”她回复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就和我的这些学生们一样啊。只有衣着不同,还有女孩子的打扮更简单些。金属的指环、玻璃的项链、橡胶底便鞋。哪有现在这些又是牛仔裤又是录音机的。”
我一边看着学生们匆匆离开教室,一边开始了采访……
我和闺密在战争之前就大学毕业了,战争期间我们又进了工兵学校。我们是以军官身份上前线的,军衔是少尉……上级是这样欢迎我们的:“好样的姑娘!女孩能上前线,真的很棒。但是我们不能把你们派到任何地方去,你们就留在司令部吧。”工兵司令部就是这样迎接我们的。听到这话,我们转身就去找方面军司令马林诺夫斯基。我们还走在路上呢,营地里已经到处传开了,说有两个女孩子在寻找司令员。有一个军官向我们走来说:“请拿出你们的证件。”
他一边看着一边说:“你们为什么要找司令员,你们不是在工兵司令部吗?”
我们回答他:“我们是作为工兵少尉被派到这里的,可是他们要把我们留在司令部。我们的要求就是,作为工兵排长这样的级别,必须是上前线的。”
这位军官当即把我们送回了工兵司令部。他们在挤满了人的小房间里聊啊聊地说了很久,每个人都发表意见,然后又有谁大笑起来。我们坚持自己的立场,说我们是有介绍信的,必须担任工兵排长的职务。这时,那个把我们送回司令部的军官发火了:“小姐们!你们可知道一个工兵排长能活多久吗?工兵排长平均只能活两个月……”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才要求上前线。”
他们没有办法,只好给我们写了介绍信:“那么好吧,我们就派你们去第五突击军。你们大概也知道什么叫作突击军吧,顾名思义,就是在第一线的军队。”
他们没有再对我们多说什么吓人的话,但我们很高兴:“完全同意!”
于是我们来到了第五突击军的司令部,那里坐着一位温文尔雅的大尉,彬彬有礼地接待了我们,但是当听说我们要当工兵排长时,他就挠了挠头说:“不行不行!你们以为自己是谁?我们给你们安排的工作,就是在司令部这里。开什么玩笑啊,前方只有男人,突然间来了一个女工兵排长,还不叫人家疯掉了。你们以为自己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