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济缺什么·高层智囊大解局 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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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中国企业:从土八路到正规军
企业如何降低由“社保”带来的运营成本——白重恩
我建议国有企业应该多分红,用部分分红去补充社保资金。有没有降低这种变相的企业运营成本的方法?
白重恩:我觉得有两种方法。首先,社保是必须的福利政策,不能完全取消,但是经济学中有个“拉弗曲线”,意思是税率太高会产生诸多影响:一是人们避税的倾向会更强,缴税的人就会减少;二是税收会带来扭曲,一旦征税太多经济活动就会减少,那么最后所缴的税就会减少。“拉弗曲线”的意义在于,税收的总收入并不是税率越高收入就越高,税率高到一定程度,收入反而会降低,因为缴税的人少了。所以,总税收和税率的关系是“倒U形”的关系。中国的社保就是如此,一方面企业想方设法地逃避缴费,尽量不加入社保,一旦降低税率有可能增加社保基金的收入,因为逃避缴税的企业会减少;另一方面,这么高的社保费用会减少就业,因为劳动力成本在增加。企业主会由此觉得一个人能做的事绝不找两个人,尽可能地压缩人员数量。
就业减少,缴税的人就减少了,造成了劳动力市场的扭曲,使得供给和需求之间失衡。我现在正在做这方面的计量研究,有一个解决问题的方法,我建议国有企业应该多分红,用部分分红去补充社保资金。首先,从效益的角度讲,国有企业的盈利与其像现在这样消耗掉,或者投资到一些没用的地方,还不如反补给劳动者。当然有人会说,分红转移之后企业就没钱投资,没钱发展。没关系,国有企业没钱了可以找银行借钱,大型企业贷款是不难的。只要是投资项目好,有盈利,银行就支持,且银行会对投资起到约束作用。如果国有企业不分红,它就有许多剩余资金,即使投资不赚钱也去投。但是分红出去以后,这些国企投资必须向银行借钱,效果就不一样,银行会严格把关,审查投资项目的可行性,这样外界的约束会使其投资更加有效。其次,从公平的角度讲,国有企业大多是垄断性质,垄断的利润应该由全体参加社保的人们分享。现在有社保的退休人员多是以前国企退休员工,他们为国有企业付出了一生的辛劳,应该反补其应有的待遇。
国企分红补贴社保资金,一方面,可以遏制盲目投资,改善经济结构;另一方面,留给消费者更多的劳动收入,可支配收入增加,消费也随之会增加。通过这个方式,消费和投资的关系可以理顺一些。这次金融危机给了我们一个很明确的信号,就是靠出口保持增长速度是不可能的,即使没有经济危机也是走不通的。现在只好依赖国内的投资和消费,然而投资已经过热,只有寄望于消费。消费从哪里来?就是社保缴费的减少,然后就是国有企业的分红。我们做了一个关于初次分配的研究,即收入在劳动收入、资本收入之间的分配。从统计数据看,中国的劳动收入比例下降迅猛,从1995年开始至今,大约降低12%左右,其中有5.25%集中发生在2003年和2004年之间,原因是统计方法的改变。2003年之前,个体经营者的收入本来算作劳动收入,2004年经济普查之后,就划分为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我国有4000万个体经营者,假如每人平均收入3万元,那就是12000亿元,占国民收入的4%的收入的一部分就变成了资本收入,劳动收入就减少了4%。
一正一反6%左右的下降幅度就产生了,而剩下的6%则是结构调整的原因。转变体现在农业份额的减少,第三产业在增加,使得劳动收入比例开始发生变化。这是经济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然阶段,是经济发展中有利的因素。
中国企业走势如何?针对内需的困局问题,清华大学秦晖教授提到了价值链和利润率的悖论说。缘起是年前在东莞的一次经济讨论会上,吴敬琏先生认为:“我国出口企业为外国品牌企业代工,一双鞋价值10美元,在美国的终端市场却卖了90多美元,我们只得到了价值链的12%,太亏了。”一些代工制鞋的老板则根据他们的切身体会,用利润率质疑:“国外的品牌商不见得好赚钱,品牌开发的企业利润率只有1%,活得不易,而我们的代工企业利润率却是20%。”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白重恩:施正荣提出过一个“微笑曲线”的概念,意思是价值链两端是科研环节和销售环节,中间是制造环节。西方发达国家占据科研和营销的市场,而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处在中间的制造环节。许多人认为两端盈利率高,希望中国的制造企业也升级进入两端市场。
我觉得,还是应该坚持市场取向,企业能在两端赚钱,如果经济没有什么扭曲,它自己就会跑到两端去。你提到的那些东莞老板所说的也对,只要中间赚钱也可以。两端做得也不容易,虽然挣得多但是投入也多,比如营销,需要那么多广告来打通渠道,所以不仅仅看赚了多少钱,还要看投入了多少钱。一方面,我主张让企业依据市场需求自主做决定;另一方面也要考虑,这里面也存在问题,比如环境污染。如果制造企业带来的污染没有让企业承担,而是让全社会来承担,这就降低了制造业的成本。目前有一种说法叫做“成本社会化,利润个体化”,这就造成了市场的扭曲,使制造业过度扩张。这时,我认为不应该限制制造,而是应该让企业承担污染成本,把该得到的收益在决策者身上体现出来,该付出的成本也要在决策者身上体现出来。总结一点就是:只要理念正确,一切问题都会顺其自然地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特别指出的是能源的价格。大家总是指责制造业消耗了太多的能源和资源,但你只要把价格提上去,企业就会变得有远见,很多结构性的问题就会变得合理起来。
另外,吴敬琏先生还有一个观点,意思是两端市场刚开始的时候并不赚钱,但是你有一个学习的过程,慢慢成熟之后盈利就变得自然起来。如果企业有长远的眼光,也可以考虑这个问题,一旦部分企业开始做两端,其他企业也会开始跟随做两端,这就创造了一种社会的价值,要鼓励其发展。这个问题总体来说不是一个是与非的问题,首先是要把价格、税收理顺,享受该享受的利益,承担该承担的成本,然后再适当地给两端一定的鼓励政策。就秦晖教授谈到的这个现象,也有另一个角度:美国人尽管拿走价值链88%的份额,但是利润却由分布在物流、批发、销售、策划、市场调查、商品检验等等诸多的环节的大量从业者共同分享。这是美国除了美元霸权以外,之所以消费这么强劲的来源。中国虽然利润率只有12%,但是利润却高度地集中。这属于社会分配格局的问题。例如环境税、资源税,政府也正在考虑,大方向是正确的,但是年初的燃油价格和税收改革有点儿半途而废的样子。当时是希望随行就市,跟着国际市场的价格走,结果税费改革是执行了,但价格最终没有形成机制。当然,我们现在经济状况不好,不能增加生产成本,可是从调整结构的角度来看,总有一天成本要上去的,还不如早一点做准备。
扶持两大产业,实现技术创新——魏杰
“8亿件衬衫换一架欧洲380客机。”据了解,国务院正在组织有关部门制订两大规划:一是扩大内需的十条规划,二是十个重要产业的调整和振兴规划。坊间盛传十大行业包括钢铁、汽车、造船、石化、轻工、纺织、有色金属、装备制造和电子信息等。您认为眼前政府最需要扶持哪些行业?
魏杰:从十个产业里面看,首先是要振兴装备制造。装备制造就是各种设备和工作母机,我们现在产品制造很发达,但是装备制造很落后。中国光纤制造设备的100%、综合电缆制造设备的100%、石化设备的85%、数字数码机床的75%都是依赖进口。中国的现状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装备需求国,大量依靠进口,这实际上是把自己置于制造业的最末端。因为制造业前端是装备制造,末端是产品制造,我们是处在产品制造的末端上,等于是为别人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