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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化思想史_第九章 达尔文主义的日食-2

彼特·鲍勒
科普学习
总共24章(已完结

进化思想史 精彩片段:

第九章 达尔文主义的日食-2

20世纪,拉马克主义在实验生物学领域很快便失去了声誉,特别是在英语国家。现代遗传学的遗传理论使拉马克式效应无法成立,生物学家主动地避免去探讨更为易变的遗传系统。没有人再敢支持除了细胞核之外还会通过细胞质进行传递的观点(Sapp,1987),由于在探讨机制的过程中存在着这样的阻碍,于是拉马克主义就可以大行其道。只是在德国,由于遗传学并非以独断的形式发展,因此,探讨非达尔文主义进化机制的实验生物学家和古生物学家们存在着互动的关系(Reif,1983,1986)。在美国和英国,古生物学家和野外博物学家们仍然支持新拉马克主义和直生论,但是这样做的结果使他们与实验生物学分支的距离进一步拉大了。直到20世纪30年代至40年代现代综合论出现后,不同学科之间的裂痕才得以修复(Mayr and Provine,1980)。偶尔也有人报道过有利的证据,并且引起了很大的争议。而且,在科学界以外,仍有很多人支持拉马克主义,其中就有那些因为这个理论对其情感上的深深吸引而支持这个理论的作家。在20世纪的头10年,在那些试图拓宽拉马克主义含义的人当中,拉马克主义非常流行。

在非科学家当中,剧作家乔治·伯纳特·肖[即萧伯纳]最积极倡导拉马克主义(Smith,1965)。在1901年的《人与超人》中、尤其是在1921年的《玛士撒拉归来》中,萧伯纳宣称,拉马克主义可以从哲学上拯救进化论运动。因为选择理论将万物解释成是残酷斗争偶然的而无意义的产物,萧伯纳认为不是这样。拉马克主义至少使人感到通过自身的努力,生命有希望达到更高的形态,因此它是所有正常思维人的哲学。我们肯定会从中有所获益,而且继续努力促进我们自身的发展,否则大自然就会使其他物种有机会统治地球。萧伯纳把生命内涵目的性的概念称作“创造性进化”,这个名称与柏格森提出的概念的名称很相似,但是所指的哲学却有很大的不同。虽然萧伯纳不赞成为了支持本能而祛除意识思想的观念,但是他还是赞同早些时候萨缪尔·巴特勒对达尔文的批判。萧伯纳相信,他是在追反达尔文主义的潮流,但是他没有意识到这时科学家已经不再支持拉马克主义了;对于他没有意识到生物学最近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除非他对于文学界中的感情估计是错的,否则我们就可以认为,在科学界摈弃拉马克主义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公众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支持拉马克主义。

在科学界,少数人还作着垂死的努力寻找支持拉马克主义的证据。心理学家威廉·迈克道戈尔做过一个实验,这个实验显示,老鼠在受过训练后,可以将其穿过迷宫的知识传到下一代,似乎穿过迷宫已经成了它的固有本能(McDougall,1927)。后来人们发现,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选择的是在穿过迷宫中表现最好的老鼠。20世纪拉马克主义最引起争论的插曲或许就是奥地利生物学家保尔·卡迈勒的实验;阿瑟·柯斯特勒的《产婆蛙案件》(Koestl er,1971)出版后,又激发了人们对这个插曲的兴趣。现代科学界一般认为,卡迈勒的结果是作伪的产物,但是柯斯特勒——他像许多早期的作家一样,希望拉马克主义能是更有希望的生命哲学——却竭力主张应重新考虑这个案件。

卡迈勒的实验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进行的,当时拉马克主义还没有完全失去市场,仍然博得广泛的关注。著名的“产婆蛙”就是这时进行的,虽然这个实验并不是卡迈勒最重要的工作。多数蛙在水中交配,雄蛙利用前爪特殊的垫抓住雌蛙。产婆蛙(Alytes obtetrican s)已经适应在干燥的陆地交配,雄蛙失去了作为蛙的特征的垫。卡迈勒具有使养殖环境中的两栖类进行交配的非凡技能,他宣称,已经得到一种产婆蛙,其前爪具有其他蛙种所具有的交配垫。而且这种性状可以遗传。战争使卡迈勒的工作未能进行下去,在20世纪20年代,部分原因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赞助,他在英国和美国重新使人们对他的工作产生了兴趣。1923年,他带着自己保持的大概还可以遗传交配垫的产婆蛙品种,访问了这两个国家。他的著作的英译本也出版了(Kammerer,1923,1924)。

这时科学界已经越来越怀疑拉马克主义了。卡迈勒无法提出任何合理的软遗传机制,甚至在他自己的著作中也借用孟德尔式遗传。他的观点受到了一些怀疑主义者的欢迎,尤其是遗传学家威廉·贝特森的欢迎。卡迈勒充分认识到拉马克主义的含义很广,卡迈勒为自己的命运刻画了一幅人的光辉图景。这导致不负责任的出版社大肆宣扬超人,这样做的确夸大了科学共同体之间的不信任。卡迈勒回到奥地利后,贝特森要求对产婆蛙标本进行严格的检验。卡迈勒拒绝邮寄产婆蛙标本,这使得贝特森对于卡迈勒实验的可信性公开表示出怀疑。没有人可以重复这个结果,因为这些蛙很难有交配的能力。这时,只有很少的科学家还在捍卫卡迈勒,反对贝特森的批评;这些科学家的领袖是E·W·迈克布利德(MacBride,1924),他也是重演论的最后支持者。最后,当作出了独立的检验后证实,卡迈勒所使用的产婆蛙标本中被涂上了印度墨作标记。卡迈勒宣称,最初并不是他有意涂上这种墨的,是他的一个助手,在原先的标记因人工保存退去的情况下,注入了这种墨水。在他自杀后不久,科学界的多数人都认为他是个吹牛大王。

印度墨是由别的想保存原先标记的人注入的?还是有意识这样做的?或许是纳粹为那些反对他们种族理论的人提供了不利的证据?柯斯特勒当然认为卡迈勒的实验是一个真正成功的实验,尽管别人认为卡迈勒在作假(Aronson,1975)。即便是那些不认为其中有作伪行为的科学家,也相信卡迈勒对于实验的结果作出了错误的解释(Waddington,1975)。像在其他情况中遇到的一样,最初拉马克主义似乎得到了证实,但是也可以对结果作出其他的解释。我们可能不会知道这个故事中的真实情况。

当卡迈勒1926年自杀时,他就要在莫斯科谋得一个新的位置。那不是巧合,因为几年之后,在T.D.李森科的领导下,拉马克主义在俄国获得了最大的成功。据说,卡迈勒有意率领着俄国生物学走拉马克主义的道路,这场运动因为他的自杀而延迟,直到找到了另一个领头人(Z irkle,1949,1959b)。更早的时候就有人曾努力想将拉马克主义引入到俄国,不过失败了(G aissinovitch,1980)。事实上,达尔文主义并没有在俄国站住脚(Rogers,1974),而且,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哲学,与从资本主义的角度理解的自然选择理论,是相互矛盾的。拉马克主义显然可以作为一种替代的理论,李森科在20世纪30年代,成功地将拉马克主义与官方的共产主义哲学结合了起来。他之所以能够登上有权势的位置,到底仅仅是一种想把意识形态强加在科学之上的粗暴企图,还是由于他许诺结束俄国连年小麦歉收而获得的政治支持的结果(Medvedev,1969;Joravsky,1970)?

李森科成名于他所发现的小麦“春化现象”,春化过程是,将小麦冻起来,这样在春天的时候小麦就会很快发芽。在西方早就知道这个过程了,但是李森科宣称这种现象可以遗传,也就是说像拉马克主义所说的那样。一旦小麦经过春化过程的处理,在以后的世代中,小麦都会更早地发芽。这对于只有很短的季节可以生长作物的地区来说,有很大的价值。不久,李森科便得到强有力的政治支持,可以公开攻击遗传学和选择理论了。于是,遗传学被贬斥为唯心主义的胡说,而选择机制也被视为向偶然性的还原。不过,李森科所使用的花言巧语却和早期的那些试图通过控制进化过程而预见人类种族改善的拉马克主义者所使用的差不多。马克思主义预言,无需人类本性发生遗传改变,也可以建成一个完美的社会。但是,李森科所获得的权利本来是用于解决食物短缺问题的,但是他却用来清除有成就的遗传学家。所有这些遗传学家,要么是放弃他们所信奉的“资产阶级”孟德尔主义,要么就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其中有些人再无音信。

只是到了20世纪50年代,俄国的生物学才从这种恶梦中苏醒过来。显然,李森科根本就没有为结束食物短缺做些什么,相反,他却由于轻视利用孟德尔遗传学,从而导致苏联的农业没有跟上西方农业改革的步伐。这个奇怪的插曲还留下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意识形态在科学中起什么作用?意识形态在李森科的崛起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只是充当了使斯大林轻信的冒险家?还是他真的想创建一种马克思主义科学?如果真是存在马克思主义科学,那么,显然也应该更注重精制的实验,而不是假借辩证唯物主义之名,来任意评判有问题的实验。马克思主义者现在正试图认识到,李森科案件所造成的错误或许有助于他们以更好的途径来从事研究(Lewontin and Levin,1976;Lecourt,1977)。当然,李森科的失败不会使我们盲目而自动地以为西方的科学与意识形态完全无关。

直生论

在19与20世纪之交的许多博物学家看来,与拉马克主义紧密相关的另一种机制是直生论。普及“直生论”这个术语的是西奥多拉·埃默尔,他原先是一个拉马克论者,后来,直生论这个术语被美国学校的古生物学家用于描述系统进化趋势。严格地说,这个术语意味着进化的方式直线形式的,一般是认为进化是内部力量驱使有机体而发生的一个有规律的过程。直生论假设变异不随机发生,而是指向固定目标。因此选择不起什么作用,物种自动地在控制变异的内部力量所选定的方向上产生。从提出进化动力和发育具有规则上看,直生论与美国的拉马克主义显然很相似。二者的关键性区别在于,直生论认为进化的趋势是非适应性的。直生论认为物种并不是对环境作出被动式的回应,相反,直生代表了一种非功利性的力量,在某些情况下,这种力量可以导致物种灭绝。在这一点上,直生论与海厄特提出的种族衰老原则很相似。

假设定向变异可使进化沿着非适应性的趋势进行,那就削弱了达尔文主义中最根本的原则。获得性遗传和选择都假定:对环境的适应是物种改变的主要因素。这就是为什么像科普这样的拉马克主义古生物学家也能够对我们现代理解的进化如何发生做出贡献。当然,直生的规律性并不依赖于环境。物种的灭绝是由于它不能适应变化了的环境,这是达尔文主义论点中一个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但是,物种自身遭至灭绝的观点,与达尔文具有代表性的观点正好相反。直生论的支持者不惜以功利性因素为代价,迷恋于进化的规律性,体现了唯心主义对于现代生物学影响的遗迹。

卡尔·冯·耐格里的“内部完美原则”驱使进化向非适应性目标发展的理论,是后来被称为直生论的一个例子(N?geli,英译本,1898)。但是,事实上,埃默尔在19世纪90年代使这个思想得以普及(Bowler,1979,1983)。埃默尔研究了动物的体色变异,先是研究晰蜴,后来又研究了昆虫。最初,埃默尔是一个拉马克论者(Eimer,英译本,1890),不久他就确信,有些进化图景并没有什么适应的意义,对于这类现象他称之为“直生现象”(Eime r,英译本,1898)。例如,他将蝴蝶分为不同系列,假定它们代表着进化的历程,每个系列都以同样顺序更替着翅膀的颜色。这种平行关系解释了结构不相关的生物间存在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被达尔文论者归因于拟态。埃默尔声称,在动物界中这种依次改变颜色的现象俯首皆是,这显然表明进化模式是生命自身所固有的。当然,不能利用这种模式来说明所有现存的生物,埃默尔并没有肯定各种现代形态在时间顺序上对应于[进化的]不同阶段。

只有化石才能明确证实随时间变化的规律性(Rainger,1981)。海厄特有关人种退化的概念已经在探讨非适应性倾向存在的证据,而且这类例子成了直生论的主要证据。通常认为,由物种内部的力量产生出直生的趋势,这种力量驱使变异朝着导致物种灭绝的方向进行。一个著名的例子是新近灭绝的“爱尔兰麋鹿”,据认为,爱尔兰麋鹿的灭绝是由于其内在的力量导致它的角过大所致(Gould,1974b)。最初导致生出这么大角的趋势似乎具有某种实用性,但是其自身的驱动力使得角生长到远远超出实用的地步。在20世纪初的非达尔文主义古生物学家当中,这种“过度发育”灭绝理论非常流行。

作品简介:

本书全面论述了进化论的发生和发展,从地质学、生物学、社会科学的社会思潮中剥离出进化论的种子、养料和催化剂,从而使读者认识到,科学既然是人类的活动,就不可能是封闭的;同样,来自科学的认识也可以影响到人类的其他领域。作者从事生物学史教学和写作多年,眼界开阔,文笔老到,《进化思想史》的内容虽然严肃,但通过鲍勒的笔触,却向我们展示出一幅进化论的生动画卷。

作者:彼特·鲍勒

翻译:田名

标签:进化思想史鲍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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