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武士战争史 精彩片段:
第七章 攘夷战争与四境战争じょういせんそうとしきょうせんそう
井伊直弼死后,幕府虽然已经失去了凭借铁腕压制全国反对势力的能力,但却并不愿意让统治日本250年之久的大权落入各藩大名或者朝廷手中。随着朝廷的声望日渐恢复,为拉拢尊皇派人士,幕府又提出了公武合体政策。所谓公武合体,名义上是希望自平安时代以来便分裂为公家和武家的日本政治重新合二为一,同时将有实力的外样大名引入幕府决策层,进而使整个日本上下团结一心,抗击外敌。但事实上,幕府根本没有攘夷的打算,而且也并不希望天皇、公卿回到政治中心。其目的仅是借用天皇的威信,加强幕府权威,巩固岌岌可危的武家政权。而达成公武合体的手段,则是奏请天皇将皇女和宫公主下嫁给将军家茂。
世代效忠德川家的谱代大名自不用说,为加强自己对朝廷和幕府的影响,很多极具实力的外样大名也决定支持公武合体论。萨摩藩主岛津忠义的监护人、萨摩藩的实际掌权者岛津久光便对此表示积极支持。与此同时,长州藩保守势力提出主张开国的《航海远略策》,并决定支持公武合体。在这两个实力极强的外藩支持下,公武合体论获得了大部分藩国支持,一时间成为了日本救国之策。1861年10月20日,和宫公主前往江户,与德川家茂结亲。至此,公武合体的关键一步已经达成。
但与此同时,与公武合体派针锋相对的尊皇攘夷声浪也变得愈发激烈。萨摩和长州内部的下级武士中均存在着大量尊攘派人士。1862年4月,以有马新七为首的萨摩藩尊攘派数十人聚集在京都寺田屋,密谋暗杀京都的幕府要员和亲幕府公卿。岛津久光在此之前即对藩内的攘夷派志士极为不满,认为这些人一直在妨碍自己扩大萨摩藩对幕府、朝廷影响力的步伐。因此在得知有马新七等人的密谋之后,立刻派出九名剑术高强的武士,冲入寺田屋斩杀了包括有马新七在内的六人,另有两人重伤,其余人均向对方投降。投降者中还包括后来甲午战争时的明治政府海军大臣西乡信吾(西乡从道)。同年12月12日,以高杉晋作、久坂玄瑞为首的13名长州激进攘夷分子又放火烧毁了刚刚在品川建成的英国公使馆。在此期间,各藩的攘夷派志士制造了大量恐怖事件,开始诛杀开国派、佐幕派人士。就连岛津久光自己手下的护卫,也在这一年8月因一次意外酿成生麦事件,导致次年萨英战争的爆发。
为扩大自己的政治影响力,长州藩突然改变了支持公武合体的藩论,转而支持攘夷派,并一下子以攘夷势力骨干的身份成为了在京都势力最大、对朝廷极具影响力的藩国。与此同时,朝廷内部持攘夷态度的公卿也在逐渐扩大着自己的势力。攘夷派公卿与长州藩最终促使孝明天皇下令让将军前往京都,向天皇面陈攘夷策略,并确定驱逐外国人的日期。1863年3月,将军家茂在幕府重臣簇拥下前往京都。在与朝廷周旋将近一个月后,还是被迫向天皇上奏将在5月10日施行攘夷。
以当时的日本军事力量而言,虽然武士人数众多,但很多还是以旧式冷兵器为武装,大部分火器部队装备的也只是铁炮,与16世纪战国时代的装备无异。少数更换了欧式装备的部队此时也仅装备有一些在欧洲早已过时的老式前膛燧发枪,训练水平也比较低。因此无论是幕府直属部队,还是各藩藩兵,均没有实力与欧美军队进行战斗,更不要说将外国势力赶出日本了。因此幕府在下达命令时,故意将赦令原意改成了“如果遭到外国攻击,便施行攘夷”,使攘夷成为了一件模棱两可之事。到5月10日当天,各藩国均没有进行任何攘夷行动。而一直以攘夷核心自居的长州藩在接到诏书后反而骑虎难下,倘若施行攘夷,则必将遭到外国军队报复,面临打击。若拒绝攘夷,又会使本藩颜面尽失,失去政治领导力,最后只能选择硬着头皮执行攘夷。
自黑船来航后,长州藩便开始在外国商船来往频繁的下关海峡修造洋式炮台,并派出一直在京都活动的进步藩士桂小五郎(木户孝允)前往品川考察幕府修建的大型炮台,并在提出《航海远略策》作为藩论之时允许伊藤俊辅(伊藤博文)、井上闻多(井上馨)等五人前往欧洲留学。自1856年起,长州藩还以在日本失事的俄国帆船为蓝本,建造了两艘欧式纵帆船“丙辰”号和“庚申”号,不过这两舰排水量只有50余吨,能够装载的大炮也仅有寥寥数门。此外,长州藩还向英国购买了283吨的帆船“癸亥”号以及448吨的铁壳蒸汽船“壬戌”号。
由于从幕府开放港横滨起航的外国商船必须经过下关才能驶往长崎或中国等地,而且长州藩又正在下关沿海建造炮台,因此下关就成了攘夷战地点的不二选择。长州在4月25日才接到攘夷赦令,短短15天内根本不可能完成全藩的动员,做好战斗准备。到1863年5月,长州在下关建造的炮台尚未全部完工,七座炮台中仅安装有28门大炮,其性能也只能相当于欧美十几年前的水平。为执行攘夷行动而集中到下关的藩兵人数仅有650人,再加上长府等附属藩国的藩兵以及久坂玄瑞从京都带回的50至60名浪人,兵力总数不过千人,但士气较为高昂,总指挥官则为马关奉行毛利能登。在这些长州士兵中,久坂玄瑞率领的浪人团成员均来自攘夷派激进人士,因其驻地位于下关附近的光明寺而得名光明寺党。这批人是攘夷军中斗志最为旺盛,但也是最急不可耐的部队。
5月10日当天下午,驻守的士兵发现门司田野浦方向有一艘外国船正在下锚,立刻用大炮发射了一发空炮通告守军。此时已经67岁的毛利能登不敢贸然开战,便派出一艘小船上前查看对方情况。经过探查,得知对方是从横滨起航的美国蒸汽商船“潘布鲁克”号,该船正准备前往长崎,同时船上还搭载着几名日本人以及要递交给长崎奉行的文书。由于下关海峡正值退潮难以通航,“潘布鲁克”号便在此处下锚,等待来日涨潮后再行出发。对老迈的毛利能登而言,受藩主毛利敬亲之命攻击外国船只自然没有问题,但对方船上还搭载着日本人和要递交给幕府官员的文书,这就使他对于是否应下令攻击犹豫不决。
在毛利能登犹豫不决之际,自发现“潘布鲁克”号之后便按捺不住的光明寺党不等命令便试图攻击这艘美国商船。在久坂玄瑞带领下,几十名浪人一窝蜂跑到炮台上,吵着要求炮手向美国军舰开炮。但位于下关的炮台射程根本无法覆盖到“潘布鲁克”号所在位置,这群人便又跑到刚刚来到下关的“庚申”号帆船上,要求舰长松岛刚藏带着他们出港迎敌。松岛刚藏本来就与久坂玄瑞相识,一番劝说之后,不仅“庚申”号,就连“癸亥”号也加入了行动。按照计划,光明寺党打算首先以两艘军舰对“潘布鲁克”号进行炮击,其后再从光明寺党中选出敢死队数人,冲到对方甲板上进行白刃战。
5月11日凌晨,准备于第二天破晓起航的“潘布鲁克”号已经点燃了锅炉,烟囱里也时不时喷出一些火星。两艘长州军舰接近后,下关炮台也不甘寂寞地发出了一枚实弹。虽说这是长州藩攘夷行动的第一弹,但射程不足的炮台只是把这枚炮弹射到了水面上,作为开始行动的信号。“庚申”号、“癸亥”号随后开炮射击,两舰总计射出了16枚炮弹,其中三枚命中“潘布鲁克”号。虽然炮弹所造成的损伤很小,但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遭到袭击的美国人还是大吃一惊,急忙利用商船上搭载的自卫火炮进行还击。所幸“潘布鲁克”号此时已经做好了起航准备,不久后即退出了海峡,没有受到太大损伤。
虽然对手只是一艘毫无战意的商船,而且自己事实上也没能给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损伤。但在长州人眼中,日本军舰首次与外国船只交战便旗开得胜击退黑船,使长州上下士气一振,也促使他们之后接二连三地对途径下关的外国船只进行攻击。
5月23日上午6时,法国军舰“建昌”号在途径下关时遭到长州炮台攻击,身中7弹,但最终还是成功突破了海峡。仅仅3天之后,从长崎起航的荷兰军舰“美杜莎”号搭载着前往横滨赴任的总领事博斯布吕克通过下关。虽然该舰在起航前便已经得知长州在下关攻击外国船只的消息,但其舰长自恃船坚炮利,决定强行突破海峡。从上午7时起,该舰首先遭到炮台轰击,之后又与“庚申”号、“癸亥”号进行了长达一个半小时之久的炮战,两面夹击之下,“美杜莎”号最后以死亡四人、重伤五人的代价通过了海峡。
面对长州藩三番五次无端攻击各国船只的行为,虽然美国此时正陷于南北战争的泥潭中,但以香港为母港搜捕南军袭击舰、此时正在前往横滨的北军战舰“怀俄明”号立刻改变航向驶往下关,准备对长州进行报复性炮击。有备而来的“怀俄明”号是美国海军的新锐战舰之一,其排水量达到了1480吨,比长州藩拥有的全部4艘军舰加起来还要更大。该舰采用蒸汽动力,搭载有两门279毫米滑膛炮,一门60磅线膛炮和两门32磅炮,虽然火炮数量不多,但在射程和威力上相对长州炮台的老式火炮均占有压倒性优势,因此得以从容不迫地在对方炮台射程之外进行攻击。长州方面只得派出手头仅有的“丙辰”号、“庚申”号、“癸亥”号3艘军舰进行反击。一番激战之后,“庚申”、“丙辰”两舰很快即被击沉,“癸亥”号也身负重伤,“怀俄明”号则毫发无损地扬长而去。仅仅这一艘美国战舰,便使长州海军全军覆没了。
6月5日,法国东印度舰队司令亲帅“坦克雷德”号和“塞米拉米斯”号两艘军舰前往下关,其中后者载有35门火炮,火力强大。到达下关后,两艘军舰首先集中火力压制位于前田和坛之浦两地的炮台,之后派遣陆战队员上岸对炮台发动进攻,并由“塞米拉米斯”号提供火力掩护。手持弓箭和老式铁炮的长州兵拼死奋战,暂时阻挡了对方前进,但不久之后法国人便派遣了更多部队上岸击溃了长州藩兵。250名法国陆战队分兵三路,第一路直奔炮台,利用铁钉将长州大炮的火门钉死,使其暂时无法使用;第二路前往长州军本营,将弹药倒入大海;第三路则对战场附近的民宅进行报复性袭击,烧毁了33座民居。在使下关炮台丧失战斗力后,法国陆战队才撤回船上离开下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