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与骗子工厂 精彩片段:
第三十四章
1972年,我还没回美国;1977年,我从中央情报局退休后也一样没有回去。
直到四天前,我终于回了家。此时,距我离开美国,从迈阿密飞至哈瓦那,见到一个名叫欧内斯特·海明威的家伙已经过去近56年了。
无论是谁都无法预知自己年老时的情景,也不愿看到朋友们一个个辞世的惨状。但这就是我的命。我已是一个近八十六岁高龄的老者。年轻时,我曾经四度中枪,历经两次车祸和一次戏剧般的空难而不死,在孟加拉湾迷航四个昼夜,甚至在数九寒冬被困喜马拉雅山脉长达一周之久。我熬过了这一切。运气不错,大多数时候我的运气都很不错。
十个月之前,我的好运气终结了。当时我让司机开车带我去马德里看医生。我每年都要定期体检两次,我的私人医生看上去大概六十二岁,每次见到我都会责骂一番:“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西班牙医生也要打电话催人来体检了?”我总是一笑了之。
但去年8月的这一天,我实在是笑不起来了。他向我简明扼要地道出了真相。
“如果你再年轻点……”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忧伤,“我们或许还能给你做一次手术。可你现在已经八十五岁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我还能再活一年不?”海明威曾经对我说过,他用一年就能写出一部书来。
“我的朋友,恐怕没有一年了。”
“那我还能再活九个月吗?”我的书不会是海明威那种旷世杰作,用九个月大概也能完成。九个月,听上去真像是要怀个孩子似的。
“九个月,还是有可能的。”医生说道。
当晚,在回家的路上,我让司机把车开到了一家文具店。我要为我的激光打印机再多买些纸。
1961年,在我听闻海明威死讯的那一周,我决心将1942年夏天与他共度数月的经历写下来。上一周,在我发下这番宏愿的三十七年之后,我完成了这部书的初稿。我知道,自己应当再对手稿进行几番校对、改写和润色,但恐怕这已经是无法完成的任务了。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感觉自己是在借着挑战规则而取乐。
我直到二战结束之后才开始阅读“创作文学”。起初,我读的是荷马史诗,随后又花了整整十年时间研读查尔斯·狄更斯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1974年,我第一次阅读海明威的书。尼克松卸任美国总统当天,我开始阅读《太阳照常升起》。
我在海明威随心所欲的文字乃至其更为随心所欲的哲学阐述中,看到了他的弱点。有些时候,针对他作品的批评——尤其是《过河入林》之类的后期作品——其实是不无道理的:海明威的风格越发变成了对他自身风格的拙劣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