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桌子 精彩片段:
法语
皮尔彻寓所
1986年2月18日
亲爱的巴恩斯博士(我啊,一个老女人,快八十一了):
嗯,我呢,一般读些严肃的著作,不过在夜晚,我换一些轻松的阅读,待在养老院读小说做什么呢?(你会知道我来这儿没多久。)红十字会提供了足够多的小说。讲什么的呢?这有什么好问的!无非是“鬓角斑白”的卷发医生,十有八九被老婆误解了,或者好一点儿,他依然是个鳏夫;有个光彩照人的护士在手术室递给他一把锯子。尽管正处在容易被这种荒唐人生观动摇的年纪,我还是宁可去看达尔文的《腐殖土与蚯蚓》。
因此,我想,为什么不去公共图书馆把“A”打头的小说全过一遍呢?(一个小姑娘曾问我:啤酒厂取名叫作雄鹿我还可以理解,为什么会有谎言啤酒厂这样的名字呢?)于是我发现我读过许多对酒馆有趣的描写,还有许多是关于对女性乳房的窥淫癖的,所以我也没觉得不对劲。您知道我将要看什么吗?下一套是巴恩斯著作:《福楼拜的鹦鹉》。噢,那一定是露露☾1☽。我自以为已经能把“淳朴的心”领悟在心了。但我没有几本书,因为我的房间太小了。
我会两种语言,而且说得还不错,这让您有些许高兴吧。上周,我听到一位老师对一个游客说:“向左,然后向右。”☾2☽那天,我一直品味着“左”这个字发音的微妙,洗澡的时候还在念着。就像法式黄油面包一样好。您相信吗,我的父亲,活到现在该有一百三十岁了,那时学的法语(就像学拉丁语一样)就按英语来发音:“理查-特”。不,您不会相信的:我自己也不怎么确定。但是至少现在教给学生的发音已经略有进步了:他们发“R”音的时候,卷舌头的方向已基本正确了。
但是,我们还是回来说说我们的鹦鹉吧☾3☽,这才是我写信的主要目的。我不能接受您在书中关于“巧合”的说法。您说您不相信巧合。您不可能是这个意思。您的意思是你不相信有意制造的或者带有目的性的巧合。巧合的存在是您无法否认的,因为它时不时地会出现。但是,您对于它的重大意义置若罔闻。总体而言,本人在此类事情上持不可知论,因而我比您更加不确定。事实上,我有个习惯,几乎每天清早都沿着教堂大街(教堂已不复存在了)走向市场绿苑(也没有市场了)。昨天,我刚放下您的书,沿路行走,突然我好像看见了什么,关在笼子里,在高高的窗户后面?一只灰色大鹦鹉关在笼子里?这是巧合?当然啰。意味着什么?这小东西看着挺悲惨的,羽毛都抖了起来,一直咳嗽着,尖嘴里有什么滴了下来,笼子里也没什么玩具。于是我(礼貌地)写了一张明信片给它(不知名)的主人,告诉他们这种情景让我很痛心,希望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能够对它好一点。我刚回到房间,一个老女人闯了进来,告诉了我她是谁,一边挥舞着明信片一边嚷嚷着威胁说要送我上法庭。我说,好啊,但你会发现这很花钱。她告诉我,她的“多米尼克”之所以把自己的毛毛摊开,是因为它是一只爱卖弄的鸟。它没有玩具,那是因为它才不是一只虎皮鹦鹉呢,如果有了玩具也会把它们给弄得不成样子。她还说,鹦鹉的嘴巴是不可能滴水的,因为它们根本就没有黏膜。“你是个爱管闲事、极端无知的老婆子。”她对着我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现在呢,这篇研究鹦鹉的论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奥德丽·佩恩夫人显然是位有教养的女士。我现在手头也没其他参考书籍,只有一份破旧的大学花名册,于是我随手一查。她名列其中:玛格丽特·霍尔女士,比我小八岁,奖学金获得者(我得到一等奖学金),攻读法文(而不是动物科学)。
我必须给您写信,因为其他人都理解不了同时性巧合有多奇怪。我没把握说,全凭这些事情就构成了一种巧合。我那些被禁锢的同胞在此非疯即聋。我呢,已经很幸运了,只是失聪。不幸的是,那些疯子却耳朵不聋。可是,我凭什么说聋子不疯呢?事实上,虽然年纪最小,我却是大姐大,因为相比而言,虽然年纪较轻,但我能力颇强。
相信我,亲爱的先生,请相信我真挚的感情。☾4☽
西尔维娅·温斯坦利
1986年3月4日
亲爱的巴恩斯先生:
为什么您说您是个医生?我嘛,就是个老处女,而您太小气,只给了我三选一:小姐、太太和女士。为何不是西尔维娅淑女呢?毕竟,我还归于名门望族,算个上等人呢。我的伯姨妈告诉我,她小的时候,纽曼大主教从西班牙给她带来了一只橙子。她拿了一个,她的姐妹们每人一个。那时,这种水果在英格兰还是个新鲜货。主教是祖母的教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