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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夺者_第五章

威廉·福克纳
外国小说
总共14章(已完结

掠夺者 精彩片段:

第五章

布恩曾经告诉过耐德和我,一旦我们征服了地狱溪谷,我们就进入了现代城市的舒适环境。他描绘了这样一幅景象:从那儿起始的道路密密麻麻塞满了跳蚤似的汽车。可是也许有必要先将地狱溪谷像地狱边境一样尽可能置于脑后,或加以忘却,至少眼不见心不烦;也许只有洗去地狱溪的淤泥,我们才配受用文明城市的舒适环境。不管怎样,一切都还没发生。那男人拿了他的六块钱带着他的骡和双驾横木离开了。我注意到他其实没回小屋去而是径直往回走穿过沼泽消失了,似乎他的一天结束了;耐德也注意到了。“他不贪心,”耐德说。“他没必要贪心。他已经赚了六块钱而现在连午饭时间都还没到呢。”

“我有同感,”布恩说。“把午饭取来。”于是我们取来了波仑堡小姐为我们打点的饭盒,还有滑轮组、斧子、铲子、我们的鞋袜以及我的裤子(这车现在没法洗,洗也是浪费时间,只有等到了孟菲斯再说了,那儿肯定——至少我们希望——不会再有泥坑),然后走回溪水边洗净工具盘绕好滑轮组。布恩和耐德的衣服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可布恩全身浸到水里,整个儿连着衣服做自我清洗还想劝耐德学他的样因为他——布恩——旅行袋里有替换衣服。可耐德只脱去衬衫又穿上外套。我记得跟你提起过他的公文包,他外出时与其说是真的提着用来装东西不如说是装装样子,就像外交官们那样,我有时怀疑他包里装的东西甚至更少(我指耐德的《圣经》还有两汤匙——或许是——祖父最好的威士忌)。

然后我们吃了午饭——火腿、炸鸡、小圆饼、自制梨脯、糕点及一罐酪乳——将紧急抗泥装置扳回原处(这一装置最后不再是抗衡装置而成了可耻的牛皮)并测量了一下油箱——不是针对距离而是针对时间所进行的——接着继续赶路。因为现在骰子已经掷出了;我们不回过头来懊悔、自责或痛惜;要是我们穿过铁桥进入另一县时算是义无反顾的话,我们征服地狱溪谷时就是破釜沉舟了。我们似乎已经获得了暂时解救作为对不屈不挠决心的回报,作为对我们面临失败或失败面对我们时我们不打退堂鼓的回报。或者说也许只是德行放弃希望,将我们让予非德行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去抚育、培养并溺爱,而我们赢得这一权利是以坚定不移地出卖灵魂为代价的。

这片土地本身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农场更大了,更昌盛了,栅栏更紧了,房子上了漆,连谷仓也涂上了漆;空气中弥漫着城市气息。我们最后来到了一条笔直伸向远方,布满车辙印的宽阔公路;布恩说话时带着点胜利的口吻,好像我们怀疑他或者说好像他发明了这条路来推翻我们的怀疑,他亲手开创了它,扫清了它,筑平了它,铺整了它(也许甚至还加上了那些车辙印):“我怎么跟你们说的?通往孟菲斯的公路。”我们可以看见前方好几英里;比那近得多的是一团快速上升的尘雾如同一个征兆,一个约定。这尘雾不容置疑,移动得那么快而且看上去那么多;当尘雾中显出一辆汽车时我们甚至一点也不感到惊奇;两辆汽车擦身而过,尘雾混合为一团巨大的烟尘如同一根柱子,一个树起的路标,隐约预示着未来:蚂蚁般地来回往复,不可救药的分期付款购车瘾;机械化,流动性,这是美国的必然命运。

现在我们从头到脚灰蒙蒙的(特别是布恩的衣服还湿着),可以快速行驶即使暂时还不加速;布恩没有关闭发动机就下了车轻快地绕过车子走到我这边,轻快地对我说:“好,挪过来。你会开的。只是别以为开的是每小时四十英里的机车。”于是我开着车,在阳光明媚的五月下午一路穿行。可我不能欣赏这春色,我忙着开车,注意力太集中(好吧,我太紧张太骄傲)了:主日下午没有活,棉花和玉米从容安详,骡子在牧场上休闲,人们还穿着礼拜服坐在阳台上和多荫的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杯柠檬汁或一碟午餐时剩下的冰淇淋。接着我们开始加速;布恩说,“我们快到一些城镇了。还是我来开吧。”我们继续赶路。文明的迹象不断出现:单个的乡村小店及交叉路口的村落几乎是接踵而至;商业充斥着我们的四周,空气中的确弥漫着城市气息,我们车子扬起并为之笼罩的烟尘洋溢着都市风味;连小孩和狗都不再冲到门口栅栏边看我们及其他三辆在过去十三英里中与我们擦身而过的汽车。

而后乡村本身也消失了。屋子、铺子及商店间不再有间距;突然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条两边是树中间有汽车车辙的宽阔整齐的林荫大道;当然大道上行驶着有轨电车,还有售票员及司机,他们正在放低后触轮升高前触轮以调转方向开回主街去。“现在五点差两分,”布恩说。“二十三个半小时前咱们还在密西比的杰弗生,八十英里之外。咱们创了纪录。”我以前到过孟菲斯(耐德也来过。他今天早上告诉我们的;三十分钟后他将证实自己的话)但每次都坐火车,从没像这次这样:看着孟菲斯一点点增大扩展;从容悠闲地消化它如同口中含着的一匙冰淇淋。我从没作过别的设想只是想当然地以为,如同我们——至少我——一惯而为的那样,我们会住进盖育苏旅馆。所以我不知道这次布恩看出了什么名堂。“我们要去我认识的一种寄宿舍,”他说。“你会喜欢的。上个礼拜我收到了那边一位姑——女士的信说她的侄子会去那儿看她,所以你还会有玩伴。厨子也可以给耐德找个睡觉的地方。”

“嘿嘿嘿,”耐德说。路上除了有轨电车外还有单马四轮轻便马车及萨里马车——四轮敞篷轻便马车、单马双轮轻便马车、单座二轮轻便马车、至少一辆维多利亚马车,那些马朝我们翻了几下白眼可还是镇定自若;显然孟菲斯的马已习惯了汽车——所以布恩没法看耐德。可他能瞥一下耐德。

“你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耐德说。“看好你的路甭管我。压根儿用不着为我操心。我在这儿也有朋友。你只需指给我看明天早上这车等在哪就行了,我会在那儿的。”

“要想坐车回杰弗生,”布恩说。“你最好说到做到。我和卢修斯根本没请你参加这次旅行,所以我们对你一点儿不用负责。对我和杰弗生来说,你回不回去我才不在乎呢。”

“等把这车开回杰弗生后得想法面对普利斯特老板和莫里先生时,难道还能不在乎谁回去了谁还没回去?”耐德说。可这话说得太晚了。再纠缠不清提这事已为时过晚。于是布恩只是说:

“得了,得了。我只是说你想回杰弗生的话,最好在我启程回去时呆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你这就嚷嚷开没法不在乎了。”说话间我们快到主街了——高楼、商店、旅馆:盖斯顿(现在没了)、皮博迪(现已搬迁)还有盖育苏,对于这后者我们麦卡斯林——爱德蒙兹——普利斯特家族的所有成员都矢志效忠奉若家族神龛因为我们的远房舅父和表兄,西菲力斯·麦卡斯林,即艾克表舅公的父亲,是骑手队的成员之一,传说当年(或许对某些人来讲是传说。对我们来说这是史实)福勒斯特将军的兄弟率领这支骑手队飞速冲入大厅差点逮住了一位联邦军队的将军。但我们没开那么远。布恩调头驶入一条小街,几乎就是个后巷,拐角处有两个酒馆,两旁的房屋看上去不旧也不新,非常安静,安静得像礼拜天午后的杰弗生镇。事实上布恩就是这么说的。“我说你们应该昨晚来看的。随便哪个礼拜六晚上。或者某个工作日晚上镇上有消防、治安、慈善互助会或其它什么惯例活动的时候。”

“也许他们都去做早礼拜了,”我说。

“不,”布恩说。“我想不会的。可能他们只是在休息。”

作品简介:

《掠夺者》是福克纳的一部颇受好评的“成长小说”。银行家的孙子卢修斯随同司机霍根贝克和黑佣耐德偷着把祖父的汽车开到外地,住进了一家妓院。霍根贝克找到了风尘女子科丽,而耐德为了帮助另一个黑佣,偷着用汽车换了一匹马,又用这匹马参加比赛,赢回了汽车。四天之后,他们回到家里。霍根贝克跟科丽结了婚,而故事的主人公,年仅11岁的卢修斯在这四天的冒险经历中,既体会到人们的善良、同情、相互关心,又看到了贪婪、狡诈、卑鄙和堕落。在德行与非德行的冲突中得到了磨练,成熟起来。

作者:威廉·福克纳

翻译:杨颖王菁

标签:威廉·福克纳掠夺者美国外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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