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的美国人 精彩片段:
第八章
一
我回到卡蒂纳街住处,慢慢地走上楼,在第一道楼梯口停下来休息了一下。那些老婆子跟往日一样,还坐在厕所门外的地板上闲聊,把命中注定的事带在她们满脸的皱纹之间,就像其他的人带在手掌上那样。我走过的时候,她们全都没有作声。
我心里想着,假如我懂得她们的语言,她们会告诉我一些什么,告诉我当我住在通往新渊公路旁的那家外籍兵团医院里时,这儿出过些什么事。在岗楼里或是田里什么地方,我把钥匙丢失了,不过我早托人带口信给凤儿,她一定已经收到了,要是她还留在这儿的话。这个“要是”正表示出了我多么没有把握。我在医院里没有收到过她的音讯,不过她用法文写有困难,而我又不认识越南文。我敲了敲门,门马上打开:一切看来跟先前一模一样。我仔细地望着她,她问我好吗,又摸摸我上了夹板的腿,还把她的肩头凑过来,让我依靠,仿佛一个人可以很安全地靠在如此娇嫩的一棵小树苗上似的。我说,“我回家来了,很高兴。”
她告诉我,她很想念我,这自然是我很想听的话:她总告诉我那些我想要听的话,像一个苦力回答你的问话那样,除非碰上意外。而这时候我就在等着那件意外的事情发生。
“这些日子你怎么消遣的呢?”我问。
“哦,我常常去看看姐姐。她在美国人那儿找到了一份工作。”
“她找到了一份工作,是吗?派尔帮过忙吗?”
“不是派尔,是乔。”
“乔是谁?”
“你认识他的。就是那个经济专员。”
“哦,那个乔,我当然认识喽。”
他是一个永远叫你忘却的人。直到今天,我都没法说出他是怎么样一个人,只记得他很胖,还有他那扑上粉、刮得很于净的脸蛋儿和他那种哈哈大笑,此外,我就全不记得了——除了人家管他叫乔。世上有些人的名字总是缩得短短的。
靠了凤儿的搀扶,我在床上躺下。“看过什么电影吗?”我问。
“卡蒂纳大戏院正在放映一部很滑稽的影片。”接着,她马上对我细说起影片的情节来,我趁此向房间里四下望望,看看有没有那种白信封,因为那可能是一封电报。既然我没有问,我相信她可能忘记告诉我了。电报也许就放在书桌上打字机旁边,或是放在衣橱上,也许为了稳妥起见,就在她收着那么多条头巾的小橱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