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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代人的怕和爱_空山有人迹——读《中国文人的自然观》断想

刘小枫
当代小说
总共18章(已完结

这一代人的怕和爱 精彩片段:

空山有人迹——读《中国文人的自然观》断想

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当年对我颇为厚爱,常让我去她家,偷偷给我讲解《人间词话》。那阵子,外面“清理阶级队伍”的风声正紧。回想起来,老师对我厚爱,给我开“小灶”,皆因我一颗“红心”迷醉于古典诗词。

老师给我讲过她的一段经历:一九四九年九月,她身在国外满怀激情,决意飞回大陆,在机场正好遇上刚从大陆飞出来的大学同窗同舍好友聂华玲女士。双方都惊愕困惑,对方何以要背道而驰。一场想说服对方的争论不可避免。当然,最终谁也没有说服谁,各自东西飞了。聂华玲女士现在成了知名华裔作家,我的老师做了几十年老“运动员”。据聂华玲称,我的老师当年在大学里是出色的才女,文学才华比她要高。

几年前,我读到顾彬教授的《空山》(中译本名为《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也有一种“背道而驰”之感。顾彬对我的《拯救与消遥》亦有如是观,我们难免大吵一场,结果仍是“东西”飞了。

顾彬并非出身于一个基督教家庭,他早年受洗信奉新教,全然是自己个人的决意。上大学后起初主修基督神学和德国哲学。后来虽末“叛教”,却毅然把神学扔掉,做起汉学研究来。他对我深感困惑:何以我要去捡起被他扔掉的神学。

柏拉图的“洞喻”:亮光在你背后。也许顾彬教授心里一直在暗暗对我如是说,或者,期待着我的“摹然回首”。

欧洲的汉学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基督教界的学者。历史上,最早把中国文典带到欧洲的,是传教士。如今,欧洲的汉学家中,神甫和牧师占的比例依然不少;另一类则是非基督教的人文学者。据我的接触,这类汉学家与基督教多少有点“宿怨”然而,有趣的是,人文学者汉学家比基督教界的汉学家对中国文化更多地带有批判的审视。

顾彬对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之观,亦是一种审视。这种审视是否包含着对一种非自然的景观的否弃呢?

有位朋友曾问我;春日的鲜花、夏日的小溪、秋天的月亮、冬天的太阳,我喜欢哪一种。据说,这是一个测定人格品性类型的颇为准确的考题。我回答说喜欢秋天的月亮,结果被定性为“多愁善感”型。

自然与自然观当然不是同一个东西。自然在本质上只有一个,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自然之内但自然观则因个人、民族、文化而有殊异。对自然观的考察因而是一项有趣的课题,可以由此测定某个民族或文化之品性,正如前面那个考题可以测定个人之品性。

“自然观”的德文是Naturanschauung。观(Anschauung)的原意是“直观”、“看”。“自然观”也就是呈现在一个人的主观意识之中的自然,而非自然本身。因此,对自然观的审视就多少带有一点现象学的味道。尽管顾彬没有有意识地采用现象学方法来审视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但他对中国文人的自然观的描述性分析明显是一种意识现象的描述——对自然意识本身的观审。

西学东渐之后,汉语文字中出现了“世界观”、“人生观”、“阶级观”之类的词汇,在过去,这些说法是没有的。可是,我们尽管学会了用“××观”去审视别人,却没有学会反观自身的意识之观——对意识本身的审视。

在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中,究竟隐藏着一种什么意识?我们没有来观这个意识,反由一位德国学者来替我们观。

作品简介:

十年前(1996年)北京三联书店刊行《这一代人的怕和爱》,世纪已经翻了一页。这次重新续集,添上了近十年来的部分文字,无论新文旧文,都满纸陈旧感。我们这一代的历史感觉,对编者来说,就像怀里揣着的一张纸色已然发黄的老照片。

时代进步、感觉进步、学术进步,编者的感觉却滞留在七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中期的那个十年——那十年里,编者们几个人老在想,现代中国的前辈学人们想了些什么、为什么这样想;西方现代的思想者们想了些什么、为什么那样想……想来想去。不过想的是,编者们自己该做些什么、如何想。

我们这一代早就消散——也该消散了。编者也想从这些没有任何济世效用的痴想中走出来,却始终迈不动步子……三年前曾自题:欲居人生无穷意,不敢妄自逐风流——三十年过去了,无论文字还是生活感觉,依旧如此稚气,一心只争朝夕。

作者:刘小枫

标签:刘小枫随笔哲学思想文化散文神学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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