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钓鱼的男孩_蜘蛛

奇戈希·奥比奥玛
外国小说
总共20章(已完结

钓鱼的男孩 精彩片段:

蜘蛛

母亲饿了的时候会说:“给我的孩子们烤点儿他们能吃的。”

——阿散蒂谚语

蜘蛛是哀恸的动物。

伊博人相信,它们会在悲痛的人家落脚,不停地吐丝,怀着心痛无声地织网,直到蛛丝飘摇,覆盖住巨大的空洞。两个哥哥死后,这个世界发生了很多变化,蜘蛛的出现只是其中之一。他们死后第一个星期,不管走到哪儿,我总有一种感觉:过去一直庇护着我们的布篷或雨伞被撕破了,我暴露在风雨中。我开始回忆起哥哥们生活中的诸多细节。事后的回想就像透过显微镜观察,每个细节、每个细微的动作、每个事件都被放大了。然而,并不是只有我的世界改变了。我们所有人——父亲、母亲、奥班比、戴维,甚至恩肯——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品尝苦痛。不过,在哥哥们死后头几个星期里,母亲受到的打击最大。

正如伊博人相信的那样,蜘蛛在我们这个服丧的人家安家落户。但它们的入侵不止于此。它们还攻陷了母亲的大脑。母亲最先注意到蜘蛛和用丝线般的尖刺固定在屋顶上的鼓鼓的圆球。除此之外,她还开始出现幻觉。她看见伊肯纳从悬在圆球里的蜘蛛壳里窥视我们,或者看见他的眼睛就藏在那些螺旋线后面。她抱怨它们:这些野蛮的、有壳的、骇人的生物。她被它们吓到了,会指着它们哭泣,直到父亲清除了家里所有蜘蛛网,还把几只蜘蛛砸死在墙上。父亲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安抚她,另一方面是受到了药剂师博斯妈妈和伊娅·伊亚波的高压。后者告诉他,面对一个悲痛的女人,无论她的要求有多么荒谬,都该倾听。后来,父亲还赶走了所有壁虎,发动了针对繁衍迅猛、危害日增的蟑螂的战役。从那以后,母亲才平静下来,但双脚浮肿,步态蹒跚。

蜘蛛们离开后不久,母亲开始幻听。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住着一大群白蚁,它们啃个没完,已经啃到她的灰质了。她告诉前来安慰她的人,波贾曾经在梦里向她预警,说自己会死。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哥哥们死后蜂拥而至的邻居和教会会众讲述他们死的那天早上她做的怪梦,把这些梦同现实中的悲剧联系在一起。我们那个地方的人,甚至所有非洲人,都深信,出于某种原因,一位母亲在她子宫结出的果实——她的孩子——死去或将死之时,会有预感。

我第一次听母亲讲起那个梦是在伊肯纳葬礼的前夜。当时我被大家的反应感动了。药剂师博斯妈妈扑倒在地,大声哀号。“哦,上帝一定是想警告你,”她一边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一边呻吟,“上帝一定是想警告你,噩耗即将来临,哦哦哦,咿咿咿。”她用无言的呻吟表达痛苦和哀伤。颤抖的元音被拔得很高,有时毫无意义,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其间的细微差别。母亲讲完故事后的举动更是让在场的人挪不动步子。她站在挂着尼日利亚中央银行日历的墙壁前,那份日历依旧翻在有老鹰图案的那一页——五月,因为在伊肯纳可怕的蜕变开始后的几个星期里,没人记得翻动日历。她举起双手叫道:“天哪,地哪,看看我的手,是不是很干净。看看,看看他们出生时留下的疤痕,疤痕还没好透,他们已经死了。”说到这里,她撩起衬衫,指着肚脐下方,“看看他们吸吮过的乳房;乳房还鼓着,他们已经不在了。”她把衬衫拉得更高一些,显然是为了露出乳房,有个女人冲上去把它拉了下来。太晚了,房间里几乎每个人都在光天化日下看见了那两只遍布静脉、乳头凸出的乳房。

我第一次听母亲讲起她的梦境的时候,惊恐万分。要是早知道梦境可以是预警,那么我做过的那个有关桥的梦的警示意味就更浓了。母亲讲完后,我把自己的梦讲给哥哥听,他说这的确是个预警。过了一个多星期,母亲又把她的梦讲给我们教会的柯林斯牧师和他妻子听。当时父亲不在家。他去镇郊的加油站买汽油去了。波贾的尸身被发现的那个星期,政府把油价从十二奈拉提到了二十一奈拉。加油站纷纷囤积汽油,全国各地的加油站外面都排起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父亲在其中一家从下午排到傍晚,才给车子加满油,另外买了一桶煤油放在后备厢里,开回家来。他疲惫不堪,径直走向那张被称为他的“宝座”的沙发,跌坐其上。他还在脱汗湿的衬衫,母亲就开始跟他讲今天有谁来过。虽然她就坐在他旁边,但她似乎没闻到他身上浓烈的棕榈酒味。那气味就像追着刚受伤的奶牛不放的苍蝇一样追随着他。她唠叨了好久,直到父亲大喊:“够了!”

“我说够了!”他重复了一遍,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母亲,裸露的双臂上肌肉虬结。母亲的身体僵住了,放在大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你都在跟我说些什么垃圾,嗯,我的朋友?我们家难道变成了这个镇上任何活物都能进出的流浪动物园?还会有多少人来同情我们?很快,狗就会溜进来,接着是山羊、青蛙,甚至那些鼓着腮帮的猫。你难道不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哀悼,哭得比失去亲人的人还响亮?还有没有完了?”

母亲不回答。她摇着头垂眼看自己包着褪色裹身衣的大腿。借着他们面前桌子上的煤油灯,我看到她眼中充满了泪水。我相信,这次正面冲突就是戳破她心理创伤的针头。从此,伤口流血不止。她不再说话,沉默逐渐吞噬了她。她默默地坐在屋里,眼神空洞。要是父亲跟她说话,多数时候她只是瞪着他,好像什么也没听到。她的舌头在冻住之前,曾经像真菌繁殖孢子那样繁殖言语。她激动不安的时候,言语会像老虎一样从她嘴里扑出来。她严肃的时候,言语会像破了的水管里的水那样倾泻而出。从那天晚上起,言语开始在她大脑里积攒,很少漏出来——它们在她脑子里结块了。父亲因为她的沉默忧心忡忡,不断地烦她,想让她开口。等她终于受不了开口了,她开始不断抱怨,说感知到了波贾不得安宁的亡魂。到了九月的最后几天,她的抱怨发展成了每日唠叨,父亲受不了了。

“住在城里的女人,怎么会这么迷信?”一天早上,母亲告诉父亲,她做饭时感觉到波贾就站在厨房里,父亲再也忍不住了,“怎么会,我的朋友?”

母亲的愤怒轰的一下点着了。“你怎么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埃姆?”她尖声叫道,“你怎么敢?我是不是这些孩子的母亲?我就不能感觉到他们的灵魂了?”

她把湿手在裹身衣上擦了擦。父亲咬牙切齿地抓起电视遥控器,调大音量,直到电视里约鲁巴演员的咒语几乎盖过了母亲的声音。

“你可以假装没听到,”她两手一拍奚落道,“但你没法假装我们的孩子是正常死亡。埃姆,你和我都知道,他们死得不正常!你自己出去看看。啊呀埃姆,这在哪儿都不算正常。父母不应该埋葬自己的孩子,倒过来才对!”

作品简介:

“所有时代写给男人最好的书。”——英国GQ杂志。

每当我想起我们的故事,想到从那个早晨开始,我们这从未分离过的一家人分开了,我真希望——即便过了二十年也是如此——希望他不曾离开,不曾收到那封调动通知。在那个通知到来之前,一切井然有序:父亲每天早晨出门上班,在露天市场摆摊卖生鲜食品的母亲照料我和我的五个兄弟姐妹。而我们就 跟阿库雷大多数人家的孩子一样,得去上学。万事都顺其自然。我们很少去想过去的事……我将成为飞行员,或者是尼日利亚总统,或者是个大富翁,买得起直升飞机——因为未来在我们手中。未来是一块空白的画布,一切都有可能。然而,父亲调去约拉这件事改变了这一切:时间、季节和过去变得重要了,我们对过去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当下和未来。

媲美《追风筝的人》,一个令人伤痛却终获救赎的故事。入围布克奖短名单,《纽约时报》编辑选书;被美国国家公共电台、加拿大广播公司、《纽约时报》《观察家报》《经济学人》《华尔街日报》《金融时报》、英国GQ杂志等17家媒体评选为“年度最佳图书”。

媒体评论:

这本小说只能用“令人敬畏”来形容。它散发出生命的活力,负载着死亡的重量,不论是文字风格还是故事的原始力量,都让人目眩神迷。很少有小说真正具备神话的力量,《钓鱼的男孩》绝对是这样一本书。一部壮丽的杰作。

——埃莉诺·卡顿(《发光体》作者、史上最年轻布克奖得主)

这个令人伤痛然而终获救赎的故事有一种清晰可见的优美,其直指人心的叙述力量简直令我无法呼吸……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尽管对其中犹如《圣经》故事一般的情节和人物已稔熟于胸,但每每行至令人惊叹的结尾处,我总是潸然泪下。——埃琳娜·拉宾(《钓鱼的男孩》英国版编辑)

《钓鱼的男孩》显然有其政治隐喻,却并不过度……对神秘与残杀、蚀人心骨的恐惧,以及非洲生命色调的探究质地饱满,硕果累累,尤为凸显的是,他在这个极富人性的非洲故事中展现出来的营造戏剧张力的才华……奇戈希·奥比奥玛无疑是钦努阿·阿契贝的接班人。

——《纽约时报》

令人惊艳的处女作……我常常感觉自己有如在读马尔克斯那本《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BBC广播4台

最令人沮丧的是,作者只写了这一本,一旦读完就再也没有了。

——《芝加哥先驱报》

这个故事把我整个吞进去又吐出来。令人头晕目眩,呼吸紧张。

——Book Riots

作者:奇戈希·奥比奥玛

翻译:吴晓真

标签:奇戈希·奥比奥玛钓鱼的男孩外国小说尼日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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