锌皮娃娃兵 精彩片段:
后记
我是通过人说话的声音来聆听世界的
1990年1月19日
我是通过人说话的声音来聆听世界的。人说话的声音对我永远起着振聋发聩的作用,让我心旷神怡、沉迷陶醉。我对生活本身极度信任,这大概是我观察世界的一种方法。最初我觉得用“讲话体”(我暗中如此自称)完成前两部著作之后,这种体裁会成为我以后写作的障碍,因为每时每刻都会重复自己,担心成为多余之物。完全是另外一种战争,另外一种武器——威力更大和更残忍的武器。以机关枪和火箭装置“冰雹”为例:“冰雹”可以化山岩为粉末。另外一种人生心理:把娃娃们从日常生活,学校、音乐、舞蹈等场地拽出来,投入地狱、投入污秽之中。什么东西都可以往十八岁的男孩子,往十年级的学生头脑里灌?将来他们才会明白:“我要参加的是伟大的卫国战争,可是却被投进另一种战争。”“我本想当英雄,如今我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人。”
人会觉醒的,但不会那么快,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
“要使举国上下都爱看斗牛,需要有两个条件:一、牛必须是本国土生土长的;二、本国人必须对死亡感兴趣……”(见海明威《死在午后》)
本书有几个片段,初次在几家报纸和白俄罗斯几种杂志上刊出后,各种意见、评论、劝告、警告、指责、质问,甚至威吓,像狂风暴雨般压顶而来(我们社会的精神生活至今还少不了这些威吓)。有人来信,有人来电话,有人找上门来。不过,我始终有一种感觉,此书还在撰写的过程中……
摘自来信——
读不下去了……我想哭,想叫……也许到现在我才明白,这是一场怎样的战争……可怜的娃娃们,我们在他们面前是何等有罪啊!过去我们对这场战争知道些什么呢?我现在很想拥抱每一个人,向每一个人请罪……我没有参加这场战争,但我已经亲临了这个战场。
现在回忆一下我当时的情况,我们大家当时的情况……
我读过拉里莎·赖斯纳☾1☽的作品,她说阿富汗境内住着一些半野蛮的部族,他们一边跳一边唱:“光荣属于俄罗斯布尔什维克,他们帮助我们打败了英国人。”
四月革命。满意吧,社会主义又在一个国家里取得了胜利。可是,同一列火车里,坐在身旁的人悄悄地说:“咱们脖子上又套上了一个‘白吃饱’”。
塔拉基死了。在市委举办的学习班上,有人提问:“为什么允许阿明杀死塔拉基?”从莫斯科来讲课的人打断了他的话:“弱者应当给强者让位。”当时的印象很坏。
我们的空降兵抵达喀布尔,他们解释说:“美国人打算空投自己的空降兵,我们比他们仅仅抢先了一个小时。”同时,人们传言:我们的人在那边处境不佳,没有食物,没有棉衣。我立刻想起了珍宝岛和我们士兵们的凄凉哀号:“没有子弹!”
后来我们的大街上出现了阿富汗紫羔羊皮短大衣,这种短大衣显得相当华贵。有的妇女羡慕另外一些妇女,因为她们的丈夫到过阿富汗。报上说:我国士兵在那边植树造林,铺路修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