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政权 精彩片段:
外篇 民国史军阀篇余绪
第十章 论桂系
“桂系”,这个当年在大陆上,国民党中炙手可热的政治派系,现在四十岁以下的中国人,恐怕对它都感觉很陌生了;虽然我们学历史的人,却永远不能忘情于它。
在今日世界上政党横行的国家里,“党外有党,党内有派”,本是很正常的现象。孙中山先生说:“管理众人之事,便是政治。”因此在一个国家之中,有兴趣来“管理众人之事”的人太多了,他们就必然要结党。一个“党”太大了,党内必然就要发生派系。这是个人类政治史上,自古而然的现象;否则孔夫子也不会在两千多年前,就说什么“朋而不党”、“周而不比”一类的话了。所以从大处看,“桂系”便是这个历史通例中的产物,没啥稀奇!
当然,国民党之有派系,亦不自桂系始。它远在1894年“兴中会”成立时期,派系的形成便已开始。“辅仁文社”的领袖杨衢云,那时便是中山以外的一个派系的领袖。到1905年“同盟会”时代,派系就更多了。“同盟”一辞,顾名思义,便是个综合词。“同盟会”本身便是一些小团体—华兴、兴中、共进等等的综合体。等到1911年武昌起义时,革命军便由于派系不同而打出三幅不同的旗帜来,并且互不相让。
当“同盟会”于民国元年(1912)改组成“国民党”时,党内的派系那就更多了;有的分子甚至脱党组党,支持起袁世凯来!中山先生那时身为党魁,便深感党内思想不一,分子庞杂,而有指挥不灵之苦。所以在1913年“二次革命”失败之后,中山便觉得要继续革命,就非组织一个“一鼻孔出气的”一种独裁的政党不可了。
无独有偶,当中山先生在这一方向的思想尚在酝酿的阶段—也就是“国民党”被改组成“中华革命党”的时期(1914~1919)—俄国的列宁居然后来居上,搞出个行之已见速效的模式来。所以中山于1924年10月便正式提出“以俄为师”的口号了。
不过孙中山先生毕竟是一位民主政治家,他认为一党专政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他要利用这个“手段”,通过他所预定的“军政”和“训政”两个“时期”来达到他实行“宪政”的“目的”。到“宪政”实行之时,他的“党”便“还政于民”,然后就由人民自己所组织的多种政党,来轮流坐庄,实行宪政了。
中山先生这套理论是合乎逻辑,言之成理的。当他还健在的时候,以他个人的威望,和革命同志的朝气,也确能使这套理论发出无限光芒,使全国人民闻风景慕。可是在中山于1925年逝世之后,再由以他传人自居的胡汉民、汪精卫来传其衣钵,谈什么“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便渐渐行不通了。
就拿汪精卫自己做例子来说吧,他在1926年掌握了“二全大会”之后,为对付党内同志的反对,他遇事便提出个“党统”来。但是等到他在1929年“三全大会”中失势之后,汪氏就再也不谈“党统”,而另搞其“改组派”;并与其他反对“中央”的势力相结合,来“护党救国”了。
胡汉民先生亦复如此。胡氏这位书生,自始至终以党内一人自居,领袖群伦,决不搞小圈圈。但是“三全大会”后不久,他也在中央失势了。胡氏倒还淡泊,但是和他一道失势的党人—多半是他的华南同乡—却扛起他的招牌,于“四全大会”(1931年冬季)前后,搞出个有实无名的“胡系”来,和南京的“中央”、上海的“汪系”相对抗。
这些党内元老原都是一些“党外无党,党内无派”的专家;为什么血口未干,自己便大搞其派系来呢?无他,文章不与政事同也!在一个“一党专政”的政体之内,“党外无党”是可以硬性地做到的。“党内无派”,那可就不容易了。大家都是同志嘛!“管理众人之事”是大家都有份,也是大家都有“匹夫之责”的;怎能让少数人包办呢?要搞“轮流坐庄”—甚或单纯为着自保—大家也就党而不朋、比而不周了。这就是一个一党专政的政体内,“党内有派”要发生的必然因素。国民党内的“桂系”,也就是在这个必然因素之下逐渐形成的。
桂系三大特征
如上节所述,国民党在总理逝世之后,派系便逐渐兴起。但是“桂系”和其他各派系相比,则另有其特征。
第一,国民党内其他派系(包括“清党”前的中共),都是在党内寄生长大的。党是他们的胞母;脱离了党,他们便无法生存了。“桂系”则不然。它发端于一个单独发展的地方武力。这武力发展的经过,事实上与山西的阎锡山,东北的张作霖,没地皮的冯玉祥,云南的唐继尧和龙云,湖南的唐生智,四川的刘湘、邓锡侯、杨森,乃至后来新疆的盛世才,都是大同小异的。他们都是在一个中央集权解体之后,正如曹操所说的,“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的情况之下崛起的王和帝。这些小王小帝在国民党的势力逐渐扩展以至于统一中国的过程中,乃相率附义。但是在这些附义的群雄之中,只有“桂系”这一个实力派,卓然成家,成为国民党内的一个重要派系,垂名党史,为其他附义的地方势力所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