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祺瑞政权 精彩片段:
上篇 袁后中国
第四章 “护国运动”的宏观认知与微观探索
——纪念云南起义八十周年学术研讨会讲辞节要
1995年12月25日是世界基督徒的“圣诞节”;也是“中华民国在台湾”的“行宪纪念日”;也是中国近代史上,反对袁世凯做皇帝的“护国运动”的“云南起义”八十周年纪念日。现在且谈谈“护国运动”。
“护国运动”和“云南起义”是什么回事呢?这一问题,不但是今日读史者和治史者,都不太容易说得清楚,就连当年亲身参与其事的基层人士,亦不甚了了。记得远在1958年,当我个人在哥伦比亚大学,襄赞李宗仁先生撰写他的“回忆录”的时候,我才知道李将军一生的辉煌事业,实是从他在“护国军”中“炒排骨”(当排长)开始的。在他第一次参加“讨龙”(龙济光,袁之爱将,时为广东将军,加封郡王)时,他头上中了一弹,打掉满嘴牙齿。这伤口如上移一寸,李排长就要为“护国”捐躯了。
他大难未死,因功递升连长,继续参加“护法战争”。李连长一次在战场上观察敌情,刚一站起,大腿上便中了一弹。他如迟起一秒钟,李连长也要为“护法”捐躯了。
李将军为着“护国”和“护法”,他生死之际,空间上只差一寸,时间上只差一秒。他当时如为一寸一秒之差而战死沙场,则后来的“北伐战史”和“国共内战史”,都要改写了—你能说,历史没有其“偶然性”?
可是李宗仁虽为护国、护法,出生入死,他当时对护国、护法,究为何事,却不甚了了。其后官高极品,戎马倥偬,当然就更是无暇过问了—直至他被毛、蒋二公赶出大陆,在纽约做寓公,经哥伦比亚大学之邀请,撰写其回忆录时,他对什么护国、护法就不能再马虎而要略知其详了。
我那时是李流亡总统的流亡秘书和研究助理,我有义务替这位上将研究员补课。为此我替他借了些李剑农的《中国近百年政治史》、邓之诚的《护国军纪实》和陶菊隐的《督军团传》等书,让他去“研究”一番,以帮助“回忆”。谁知这些史书,对一位退休老将,实在太枯燥了,引不起他的胃口。后来我灵机一动,竟借来了蔡东藩的《民国演义》。不意此书竟大受欢迎。不但李公本人,就连李夫人郭德洁也阅读起来,并参加讨论,由浅入深,触类旁通,就书到用时方恨少了。
你可别小看这部“演义”。它虽是一部小说,但是除了“小凤仙”一类花边,被加了些麻油辣椒之类的杂料之外,它对一般军国大事、政府文献、往来电讯,却都是抄自当时喧腾社会,而今已失传的史学“第一手资料”的各种报刊—李氏夫妇当年也都曾读过或听说过的各种报刊。一经提醒,再加史书印证,在回忆上,每每有豁然而悟之感,也充实了我们研讨的兴趣。
此事后来被郭廷以先生知道了,他对我竟大为称赞,认为是特有史识。盖中国近代史中所谓“护国”、“护法”等等的一部军阀时期的烂账,纵是资深史家,耄耋前辈,对之亦鲜有不晕头转向也。
宏观认知,微观探索
根据这一类治史的特殊经验,和个人数十年教读历史的些许心得,我也认为处理像“护国运动”这一种类似的史学个案,对它宏观的认知和微观的探索,二者是不可偏废的。所谓“宏观的认知”者,并非认定某种史学理论作为框框,然后去搞“以论带史”,甚或“以论代史”—吾之所谓“宏观的认知”者,是看这一脉相承的历史本身的变化,然后聚积其相关史料(data)而分析之,庶可回头看出这段历史发展的脉络。
换言之,历史家不是算命先生或诸葛孔明,未卜先知。历史家只是司马懿,“事过则知”—事情发生之后,把data输入电脑,按键分析,然后才能“恍然大悟”,长叹“原来如此”!因此“宏观认知”和“微观探索”实是社会科学治史的不二法门。所以我们治“民国史”,虽上智如胡适与梁启超亦难下笔,因其时间未到,“戴塔”(data)不足故也—近二十年来由于蒋、毛二公相继物故,中国与世界也同时发生了史所未有的变化。瞻前顾后,则为20世纪的中国史,做点从大看小的“宏观认知”,和对各项答案,像“护国”、“护法”、“西安事变”……做点从小看大的“微观探索”,下点“定论”,应该是此其时矣—所以本篇拙作,也就从“宏观”、“微观”两个层面,对“护国运动”加以透视而试论之。以就教于大会同文。
共和崩溃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