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列家书 精彩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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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托拜厄斯在洒水车周围跳来跳去。洒水车真是个了不起的发明,因为它将雨点一样的水珠喷洒在阳光之下。自然界也会有这样的情形,不过很少。我在神学院的时候,经常去看河边举行的洗礼仪式。那情景值得一看。牧师从河里抱起受洗的人,水从他的衣服和头发上流下,看起来真有点儿像人的诞生或者复活。对我们而言,牧师的手触摸头骨时,水增加了那种奇妙的感觉,有点像接通了电流。我一直喜欢给人施洗礼,尽管有时候希望施洗礼时,水里能有闪烁的微光和哗啦哗啦泼溅的声音。而你们俩在那从天而降、色彩斑斓的水幕中舞蹈,快乐地叫喊,跺脚,正如心智健全的人碰到像水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时应该做的那样。
爱德华从德国回来之后的那些日子里,我对他念念不忘,经常偷偷溜到旅馆去看望他。有一次,我带着棒球、手套和父亲的手套去看他,我们俩到一条人行道上练习接球。起初,他还挺注意身上那套衣裳。他说,他已经好几年见都没有见过棒球。可是玩了一会儿,他就变得非常机敏。他扔过一个球把我的手打得很疼,我不由得“哎哟”了一声。他高兴得笑了起来,因为这说明他的胳膊又像当年一样有力。其实我的手本来不会那么疼,只是没想到他会使那么大的劲儿打过来,所以没有准备罢了。于是我们“真枪实弹”地干了起来。我扔了一个高球,他纵身一跃接到手里,动作非常漂亮。这时他脱下外套,只穿一件衬衫,领口敞开着,裤子的背带耷拉在旁边。有几个人站在旁边看我们俩玩。那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街,天气又热,我们扔高飞球和滚地球。爱德华和一个姑娘要水,她给我们每人送来一杯。我喝了我那杯,他却把水倒到头上。水从他的大胡子上流下,就像屋顶流下的雨水。
我心里想,以后我们可以在某个时候谈谈心。心倒是没有谈,不过那天之后,对于他灵魂的状态我确实不再担心。当然我没有资格对他做出判断。
他站在那儿,水淋淋的头发贴在头皮上,水珠从唇髭上滴答下来。他说:
看哪,弟兄和睦同居,
是何等的善,何等的美。
这好比那贵重的油,
浇在亚伦☾1☽的头上,
流到胡须,
又流到他的衣襟。
又好比黑门☾2☽的甘露,
降在锡安山☾3☽。
这几句诗出自《诗篇》第133篇。由此可见,我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每一个字都知道。也许他就是要告诉我,我知道的东西他都知道,无须别人说服。可是我仍然经常想,他能和我玩棒球、能给我念这几句诗真是棒极了。我很希望父亲也在场,因为我知道,他会高兴得哈哈大笑。他还像他这个年纪的人一样有一条强壮的胳膊。我那时候很年轻,认为他们永远不会和解。我很惊讶,爱德华能那么平静地应对整个局面。我告诉他,我已经开始读“费尔巴哈”。他扬了扬两道浓眉,说:“别让妈妈发现!”
当我说我因为虔诚、正直以及诸如此类的美德而声名卓著,也许有点儿夸张。因此,我不希望你相信我很轻率地接受了天命。这是我一生的使命。我的希腊文和希伯来文至今讲得相当好。鲍顿和我经常逐字逐句推敲我们准备宣讲的经文。他来我这儿,因为他家里满屋都是吵闹的孩子。他带来妻子或者女儿给我们做的热腾腾的晚饭。我总是害怕走进他家,因为去过他家,再回自己家,屋子里越发显得空空荡荡。鲍顿看得出我的心思,他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