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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陌生人_12

萨拉·沃特斯
外国小说
总共17章(已完结

小小陌生人 精彩片段:

12

我再次拜访百厦庄园时,看到巴雷特在那里。卡罗琳叫他来拆掉那根惹麻烦的通话管。他拿走管子时我正好在场,跟我猜测的一样,管子交错蜿蜒前进,有几处很不牢固,破损了,底部的橡胶老化严重。管子看起来毫无伤人的恶意,可怜地蜷在巴雷特的胳膊里,就像是一条风干的蛇。不过,贝兹利太太和贝蒂从艾尔斯太太“出事”那天起就被紧张和恐惧附身,拆除通话管让她们安心多了。艾尔斯太太也恢复得很好,她的伤口已经愈合。她整日待在楼下的小客厅里,读书,或者在椅子里打盹。她的脸上仍有轻微的呆滞和冷漠,让人看出她经历的这番苦痛——我认为是巴比妥起了重要作用,我觉得短时期内这种药物对她无害,她还在继续服药,促进睡眠。我非常后悔,卡罗琳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坐在她母亲身边,这就意味着我们少有机会单独相处。不过我很高兴地发现,她不再那么心事重重,烦躁不安。例如,自从我们拜访过诊所后,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失去弟弟这个现实。并且,令我感到安慰的是,她再也没有提过促狭鬼和鬼魂。

但另一方面,也没再发生灵异事件——没有电话铃,没有啪嗒声,没有脚步声,没再发生任何奇怪的事情。正如卡罗琳所言,这幢房子“恢复了正常”。平静无事的日子一天天走过,三月即将结束,我真的开始相信,过去几个星期笼罩在百厦庄园上空的焦躁的怪异魔咒已经耗尽了精力,像高烧一样,已经达到了疾病的转折点。

到了月末,天气发生了变化。天空暗沉,气温骤降,下雪了。雪下得不同寻常——一点不像去年冬天难以忍受的大风和寒流——可是对我和其他家庭医生来说,却很麻烦,尽管我已经在我的车胎上加了防滑链,可还是行驶艰难。我的巡诊变成了长途跋涉,百厦庄园的庭园有一个多星期时间都无法通行,我不敢冒险驾车过去。我仍然设法经常去宅邸,把车停在东门外,然后步行进去。我主要是去看望卡罗琳,我不愿意她独自待在那里,与世隔绝。我也密切注意着艾尔斯太太。为了她们,我乐意出行。在白雪皑皑的路上行驶,每次看到那幢宅邸,我都会感到一阵充满敬畏和欣喜的战栗,因为雪白雪白的地面衬得宅邸非常壮观,红砖绿藤颜色鲜明。从车窗上冰花的空隙中看去,宅子所有的瑕疵都变得柔和了。由于下雪,工地停工了。没有发电机的轰鸣,没有农场机械的咆哮,没有建筑工程的咣当作响。只有我自己轻轻的脚步会扰乱这番平静,我有些窘迫不安,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尽量放轻脚步,这个地方似乎充满了魔力——就像几周前,卡罗琳描绘说这里如同睡美人的城堡一样——我害怕打破魔咒。由于天气的缘故,宅子内部也稍有变化,楼梯井上方的玻璃穹顶盖着半透明的积雪,大厅比往日更显昏暗,窗玻璃上嵌着雪白地面反射的寒光,影子令人迷惑地地落在地上。

四月六日,星期四,大雪封门,那一天安宁寂静极了。我下午前往百厦庄园,期待像往常一样看见卡罗琳坐在楼下伴着母亲。但是,那天似乎是贝蒂在陪伴艾尔斯太太。她俩面前摆了张桌子,正在用有缺口的木头棋子下跳棋。炉栅里的火烧得很旺,房间里很温暖,密不透风。她母亲告诉我,卡罗琳去农场了,预计一个小时内回来。我该留下来等她吗?见不到她,我很失望。此时正是我晚间门诊开始前的那段从容时光,于是我说我会等着。贝蒂出去给我泡茶,我坐在跳棋盘边她的位置上,玩了几盘。

但是艾尔斯太太心神不宁,不停失子。后来,茶盘端来了,我们撤开了棋盘。我们一起沉默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的兴致。过去几个星期里,她对乡村闲谈不再感兴趣了。我讲了几个故事,她非常有礼貌地聆听着,可回答得心不在焉,非常缓慢,仿佛她正在竖起耳朵,听隔壁房间里正在进行的扣人心弦的谈话。最后,我的那点奇闻逸事终于讲完了。我站起身,走到那扇法式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白得耀眼的景色。我转过身时,发现艾尔斯太太正在揉着胳膊,似乎很冷。

看到我在盯着她,她说道:“医生,恐怕我把你闷坏了吧!真抱歉。这就是长时间闭门不出的后果。我们出去到花园里走走怎么样?可能路上会遇见卡罗琳。”

我对这个建议感到吃惊,不过很高兴能离开这间缺乏新鲜空气的屋子。我亲自给她取来外套,让她穿得足够抵御寒冷。我穿上外套,戴上帽子,然后我们从前门走了出去。我们不得不稍稍停留了片刻,让眼睛适应白色的天空,可是她接着就挽起我的胳膊,出发了,我们绕过宅子,缓慢闲适地穿过了西边的草坪。

草坪上的雪像泡沫般光滑平整,从表面上看来就像是丝绸,但是踩上去咯吱作响,在脚下压扁了。有的地方雪上有鸟的足迹,看起来像漫画一样,接着我们发现了更深的脚印,似乎是狗的脚掌印,和狐狸匍匐前进的爪痕。我们跟着这些痕迹走了一两分钟,它们把我们领到了农场。空气中弥漫的魔法氛围更浓了,养马场的大钟依旧停在八点四十分,是个凄凉的狄更斯式的恶作剧。养马场和里面的设施还保留着原貌,门整齐地闩好,不过蛛网和灰尘却很厚,似乎人们向里窥视,就能看到一排睡着的马匹,身上也都落满蛛网。养马场旁边是车库,门半开,刚好可以看见一辆家用劳斯莱斯的引擎盖。再往前走就是乱糟糟的灌木丛,狐狸的足迹消失了。但是我们已经走到接近旧菜园的地方,我们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前方高高砖墙里的拱门,走到了前面几块地里。

去年夏天时,卡罗琳曾带我游览过这些花园。现在它们几乎都处于闲置状态,庄园里花草凋零,我觉得它们是整个庭园里最孤单最忧伤的部分。有一两个花坛在巴雷特的照料下境况还不错,但其他花坛在战争期间被士兵们种满了蔬菜,此后一直无人精心照看,已经荒芜了。它们从前一定非常可爱。温室屋顶的玻璃几乎都没了,爬满了荆棘。荨麻挡住了煤渣小径。地上四处散落着大号铅花盆和放花盆的大垫盘,植物柔弱的细茎把垫盘顶歪了,经过很多个夏天的暴晒,铅壶也已经膨胀变形。

我们从一处有围墙的不整齐的花园,走向另一处这样的花园。

“真可惜!”艾尔斯太太轻声说道,不时停下来扒开积雪查看下面的植物,或者站着环顾四周,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上校,我的丈夫,过去很喜欢这些花园。它们被设计成螺旋形,每一个花园都比上一个小一些,他常说它们像是海螺的内腔。他有时真是个爱幻想的男人。”

我们继续往前走,很快便穿过一个狭窄的、没有安装大门的入口,走进了最小的那个花园,从前的香草园。园子中间有一个日晷,安放在一个装饰性的池塘里。艾尔斯太太说她坚信池塘里现在还有鱼,于是我们踱过去看个究竟。池水冻结成冰,冰面很薄,很柔韧,我们摁住它,就能看见下面争先恐后地冒着银色的气泡,就像是儿童钢珠弹球游戏。接着,水中突然闪过一条影子,黑暗中滑过一道金光。“这一条跑了,”艾尔斯太太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却不兴奋,“还有一条,你看到了吗?可怜的东西。它们不会窒息吗?没人想过打破冰面吗?卡罗琳应该知道。我记不住。”

我记起了童子军时代学到的一鳞半爪知识,我说或许我能把冰化开。我在池塘一边蹲下,朝着没有戴手套的手上哈气,然后把手放在冰面上。艾尔斯太太望着我,接着,优雅地卷起裙摆,蹲在我身旁。冰面刺痛了我。我把湿手放到嘴边哈暖,觉得手麻得和橡胶一般。我抖动着手指,做了个鬼脸。

艾尔斯太太笑了:“噢,你们男人真像小孩。”

作品简介:

☆《指匠》《轻舔丝绒》作者的暗黑版《唐顿庄园》。

☆入围“布克奖”决选,《纽约时报》年度畅销书,奥斯卡提名作《房间》导演执导同名电影。

☆上流阶层荣耀不再的英国战后社会,有人枯寂到濒死,有人渴望到疯魔。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英国,上流阶层的骄傲已不可避免地破产,而手握资产的平民却依然对他们充满好奇与渴望。曾显赫一时的艾尔斯家族不但仅剩三名家族成员,他们入住并经营的百厦庄园也颓势难挽、辉煌远去,还似乎被一种神秘力量支配,怪事频发。自幼就疯狂憧憬着这幢宏伟府邸的法拉第医生以行医之名介入他们的生活。然而,庄园怪象却呼应着每个家族成员内心最深的伤口与情感黑洞,愈演愈烈……

一百年来,我们已享受过无数种类和无数样式的惊悚小说的精彩演绎,但沃特斯依然能够使那些枯骨再次翩然起舞。

——《华盛顿邮报》

沃特斯对她所描写的时代有着深刻的认识。她生动、犀利的描述让人想到玛格丽特·阿特伍德的作品,同样是叙事游刃有余,同样有大眼界与大格局,同样能在单一场景下将紧张的情节推向高潮……《小小陌生人》游走在超现实与精神病理学让人不适的中间地带,而这个领域,沃特斯可说是信手拈来……故事精彩、叙事纯熟,情节紧张又极富娱乐性。

——《卫报》

沃特斯文笔扎实、自信,高超的写作技艺带我们从凝滞燥热的夏日缓缓来到黑云压城、剑拔弩张的时分,直至我们同艾瑞斯一家一样,被愈演愈烈的恐惧攥住。沃特斯对年久失修的乔治亚风格老宅百厦庄园的刻画入木三分……沃特斯一直以来对于阶级问题的剖析引人深思。

——《观察家报》

作者:萨拉·沃特斯

翻译:孔新人

标签:萨拉·沃特斯小小陌生人英国外国文学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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