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破三春·别样晚唐史 精彩片段:
第四篇 长庆元年春
第十三章 一双翻云覆雨手——贡举舞弊案后党争的恶性发展
十三年暗流汹涌、波澜翻覆后,长庆贡举舞弊案浮出了水面。作为一个标志性事件、一个开始:标志着士大夫们无可救药地隳入了党争的阿鼻地狱。
我们用很长的篇幅,来描述十三年来的翻云覆雨。可是,长庆元年春天,事情悄悄地变化了——只有围绕一个严肃而深刻的主题展开,大臣们的争执才会上升到较高层次,成为政争或政党之争。一个严肃的主题,还意味着双方有是非之分,意味着“对事不对人”的原则,在一定程度上还是适用的。不管怎么说,过去十三年来的摩擦,勉强还算有一个像样的主题:在藩镇问题上,坚持用兵之策,还是罢兵之策。
可是,当元和时代结束,长庆时代开始,大臣间的较量在不知不觉中失落了响亮的主题,真正沦为乱轰轰的蚁斗蜗争。
这个变化如果有什么醒目标志的话,那就是无是无非的长庆贡举舞弊案。
长庆元年春夏之交,“翰林三俊”联手段文昌,掀起了若大一场风波。可细究起来,他们也是各有各的肚肠。李绅是请托未遂,借机发难。李德裕狠狠地报复了元和三年策论案中开罪过父亲的李宗闵。元稹的态度相对复杂些。段文昌曾向天子推荐过他。这是元稹支持段文昌的原因之一。可元稹从不是知恩图报的人。这一回,要不是看到了自己的利益,他又怎么会果断出手呢?
十几年前,元稹与李宗闵是生气勃勃的年轻人。他们是一对风骨铮铮的朋友,指点江山、搏击权阉,后来都被逐出了长安。我们不得不感慨,如水岁月是怎样磨平一个人的棱角,腐蚀了他的灵魂。十多年后,两个曾经的朋友身上发生了相似的转变:一样的功利、一样的世故、一样的贪恋权势。在失去了蓬勃的朝气后,他们靠向宦官献媚,换来了官位和资历。长庆元年,两个人都在暗地里觊觎宰相高位。元稹就是要借贡举舞弊案,狠狠地打击李宗闵这个潜在的竞争者。
除了钱徽被谪为江州刺史外,李宗闵贬为剑州刺史,杨汝士贬为开江令——在这个“柳丝如剪花如染”的季节,翰林三俊如同东风枝头怒放的桃和李,占尽了满城春光。可摇曳的春光里,隐隐吹过一阵一阵的落花风。史书上说,案发后,“朋比之徒,如挞于市,咸睚眦于绅、稹。”仇恨的目光如骤雨逐风。
我们要看看,风中的翰林三俊是如何“雨压残红一夜凋”。
在长庆贡举舞弊案中,裴度也很受伤。看在他的面上,落第的裴譔仍被特旨赐进士及第。可裴度面上无光,心中不免涌动着怨恨的波澜。随后的几个月里,他与翰林三俊的矛盾越来越尖锐。驿马如飞,从河北战场奔向长安,将裴度的白章接二连三送到李宥(唐穆宗)的御案上。在白章里,他力指元稹和知枢密魏弘简朋比为奸。弹劾元稹的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平心而论,裴度没有平定河北,元稹难辞其咎。
这一回,宠爱元稹的天子也不敢公然袒护他。不久,魏弘简被贬为弓箭库使,元稹自翰林学士转任工部侍郎。
在黑暗中,我们看到李逢吉阴险的笑容一闪而逝。因为,他看到元稹重蹈自己的覆辙了。
翰林三俊在长庆初年春光灿烂,离不开李宥的赏识。李逢吉也是依靠天子门生东山再起的。最初,李宥似乎将这位前宰相看成了过气的人物,不曾考虑过倚重他。回到长安后,李逢吉任兵部尚书。在唐朝,六部权归侍郎,尚书在很多时候不过是个虚衔。但它与宰相同为三品官,经常留给李逢吉这样的前宰相,或者象白居易这样无缘拜相的重臣。可在那翠减红衰的春夜里,李逢吉又怎么甘心充当寂寞的看客?
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一个蜘蛛般阴毒的人物在悄悄地编织着他的网,蛛丝上沾满了黏液和毒素。他眼中的猎物有两个:一个是夙敌裴度;另外就是生气勃勃的翰林三俊。这张蛛网还很脆弱,暂时还很难捕抓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可李逢吉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