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 精彩片段:
30
格罗瑞对安息日有了新的认识,因为那是没有邮件的日子。那个礼拜日在忧伤的平静中过去了,父亲的精神好了一点,她心想,杰克对他们俩都非常关心,满心的遗憾却毫不迟疑,也为自己坚定不移要走的决心觉得不好意思。星期一早上,她听到他在房间里,整理梳妆台。他对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他的,有着奇怪的严格的观念。她肯定,他为了符合这些观念,正在把她给他的父亲的东西放在一边。她从来没认识过第二个小偷,所以她不能以偏概全,不过她认为偷盗的习性可能涉及关于“我的”和“你的”的概念上的一些微妙错乱,是缺乏发现道德约束的能力。这样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离家不肯带走父亲的一两双袜子。这等的一丝不苟让她心碎。他借用过的手绢都已经洗过熨好,放回父亲的抽屉。他又成了那个出现在厨房门口、声称自己丢了一个箱子的杰克了。
不对,还有一个窃贼。那个把她给的钱记了账,或许甚至相信自己会还给她的贼。有的是时间考虑孩子,他说,而她点点头,知道那不是真的。他需要一点钱,再多一点钱,因为他要和以前的战友合伙做生意。他等不及两人会面,她会爱他的——不妨这么说吧,哈哈。她给他钱是为了让他住嘴,甚或是让他走开。他或许知道这点。他会离开,留下她思念着他。那几件让她至今想起仍旧感动的事,他是怎样握住她的手。她带他回家的那天,卢克,丹尼尔和费丝都在门廊里等着。他们都非常的友好,表面上看不出吃惊。她相当肯定,她和未婚夫离开房间的时候,他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冷嘲热讽的话。也看不出他们对他的品行或是用心有什么特别的怀疑。然而,在他看她的那一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紧张。然后,他握住了她的手。
邮件来的时候,她正想着这些事。卢克和霍普给她的信,还有一封黛拉·迈尔斯给杰克的信。她走到厨房坐了下来。自从杰克寄出的最后几封信都被退了回来之后,她已经认为没什么更严重的会发生了。可是,如果那个叫洛兰的女人——是格罗瑞写的信封——给黛拉打电话,把杰克的信读给她听了——不,这还是到得太快了。信是从孟菲斯寄来的,而且不是航空信。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信件竟可以如此重要,真是要命啊。她想到把信烧了。她甚至想到打开它。然后有必要的话,可以烧了。不行,有些东西是神圣的,即便是,尤其是,这样让人受伤的东西——让人受伤,她怎么知道的?但她知道。她上了楼,叫杰克下来。他立即就下来了。他可能以为父亲的事她需要帮忙。他看到她时,说,“什么事啊?”
“没事。给你的信。”
她把信留在桌子上。他拿了起来,看了看。“天哪,”他说,“天哪。”
“想要我走开吗?”
“是的,”他说,“如果你不介意。谢谢你。”
于是她走进客厅,坐在收音机旁,等候着需要她或是需要她帮忙的信号。只有一片寂静。终于她走到厨房的门旁。杰克抬头看她,微微笑了笑。他说:“没有什么改变。”他清了清嗓子。“信不算残酷无情。我没事儿。”他又说,“你想要哭的话,就哭吧,朋友。随意吧。”
格罗瑞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只要他露出一点她该走开的意思,她随时就走。他不时地抬头看看她,像是有什么他想到要说但没说,或是他知道,尽管谁也不开口,但她与他同心。终于,他说:“我还是打算待到泰迪打电话来。我做不了什么事了。”他又说,“世上任是谁这个时候也想借酒浇愁呢。”他们听到父亲有了响动,他和她一起去服侍他。老人惊愕地看着杰克,说:“她在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耶稣可永远也不需变老。”不过他还是让他们给他洗了澡,换上衣服刮好胡子。他又让格罗瑞替他梳好了头发。杰克拿来“陈香”,在他的脸颊边轻轻地摁了摁。他们扶着他走到门廊,坐在他的莫里斯椅上。格罗瑞水煮了只荷包蛋,喂他吃的时候,杰克靠在门边看着。
然后厨房响起一声敲门声,埃姆斯走了进来,拎着一只他看望病人时携带的小箱子。父亲的眼睛看到了箱子,埃姆斯打招呼、评说天气的时候,父亲的目光也没有掉开。格罗瑞知道他们,旁人一眼就看得出他们三个愁苦不堪,而埃姆斯只会用温柔的嗓音表明他的理解。父亲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弹了弹,那是他烦躁时会有的动作。埃姆斯对他说:“罗伯特,我想着和你一起行圣餐礼。”老人点点头。于是埃姆斯打开放在壁炉架上的小箱子,打开来取出一只银杯。他拿出一只瓶子把银杯倒满,然后又问格罗瑞要了点面包。她把他们礼拜日午餐剩下的一只面包放在亚麻餐巾里给他拿了过来。他把几样东西放在鲍顿椅子的宽扶手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就是主耶稣被卖的那一夜,拿起饼来,祝谢了,就掰开,说:这是我的身体,为你们舍的,你们应当如此行,为的是纪念我。’”鲍顿说,“是的。‘也照样拿起杯来。’是的。‘是表明主的死,直等到他来。’”☾1☽两位老人随后陷入了沉默。那几句话,他们说过多少遍了。埃姆斯掰开面包,给鲍顿一片,给格罗瑞一片,又递给杰克一片。杰克笑了笑,让开了。然后他把杯子举到鲍顿的唇边,递给格罗瑞,又自己喝了一口。两位老人一言不发地一起坐了一段时间。
等到鲍顿睡过去后,埃姆斯走进厨房。他似乎没有什么想和他们说的,但请他坐下时,他从桌边拿了把椅子,也接受了喝杯咖啡的邀请。他对父亲的关心体贴,行圣餐礼,本来会让这一天显得愈加的悲伤而宁静。可是他留了下来,还想和他们聊聊天。杰克背靠在椅子上,两臂抱在胸前,看着他,疲倦得没法搭话。格罗瑞进去看看父亲是不是舒适,给他拿去条被子。等她回来时,埃姆斯正自己走出门,看起来有点尴尬和沮丧。
她问:“发生什么了?”
“呃,他要给我钱。为了让我离开。我告诉他我反正是要走了,他不需麻烦了。”
“啊,杰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