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主 精彩片段:
11
在忙房子的这段时间里,我和安德斯太太一般每周见一次面,地点通常在动物园。我的这位老友情绪非常不稳定,一会儿横眉竖眼,一会儿又兴高采烈、风情万种。我有个把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间隔时间越长,接下来见面时的情况就越糟,这说明她去诊所做外科整容了。尽管如此,即使是在她最为恼火的时候,一见到笼子里的动物,她就立即感到宽慰。
“和动物在一起,我感到心平气和,”一天下午,她向我透露。我注意到她偏爱大动物:狮子、大象和大猩猩等。“我以前可从来都不喜欢它们,”她接着说,“一直到——你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又能怎么说?我明白她是指自己被囚禁起来的时候。
我自己对她的感觉是充满柔情但又害怕。我怀疑她对我的温情;我弄不明白她对我的火气为什么不更大些。我害怕这种火气,可我又总在等着它爆发。我宁可让它爆发出来,我不喜欢现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顺和平静。动物在那里踱步、挠痒,有人隔着栅栏喂它们的时候,她满怀柔情。她会用她那只好膀子挽住我,我们就在笼子前一声不吭地溜达。这时我感到最不自在,我觉得她在向我求婚——我敢承认吗?
就是在这样的一次散步中,我想打破沉默,因为这越来越把我朝安德斯太太那边束缚过去,我想说点什么来界定一下我们俩的关系。她的宽恕、她期待的心情,正在使我窒息。
“你知道,我父亲去世了。”我开口说道。
“知道。”
“你记得吗,我答应过在他死后要送你点东西?”
“我等着呢。”她说。
“嗯,我不能把我的计划全部透露给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不过,我想先透露一点,我父亲在城里留给我一栋漂亮的房子,等准备好,我想请你住进去。我只说这么多。”
她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微笑,但什么都没说。“我要用这栋房子来抵还被我烧毁的那栋。”我又说。
“我希望它能抵还得更多。”她说。
“是多得多,”我让她放心。此刻,我想的是我为这栋房子所做的精心设计。到时候,这不仅仅是一栋普通住房,而是我想像的杰作——一座隐居与康复之宫。
我们聊这些的时候,房子早已开始翻修,一条大河将这座城一分为二,我的房子就坐落在河畔一个安静的小区,是一座三层楼的老式宅邸。有那么一刻,我都想把楼拆掉,在它的地基上树起一栋全新的什么房子来,但是,经过仔细察看,我认为房子可以保留,所要做的只是在结构上作些改动。我对这栋房子的基本想法是,它必须有一种显而易见的、非常独特的统一性。但是,我决不希望这种统一性来自一个主房间,譬如舞厅或者书房。因为我改造的是一个古老的复杂结构,我也不想把我对某种特定材料——比如砖头、玻璃、木头或者大理石——的喜好强加到它身上。它们的统一性要靠其目的来体现。这才是我必须提供的东西。安德斯太太想拿这栋楼做什么呢?我的回答是她想享受不受侵犯的自由。她想埋葬掉她的旧生活,藏匿起她的新生活中受到的蹂躏;她不想受到她已经摆脱的生活的搅扰,她不想我——她的影子、判官、同谋、主司仪和受害者——去打搅她。她不想受到她那被残酷蹂躏的身体的打搅,为的是教育她的灵魂。
我必须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将这种对不受打扰的自由的要求体现在一栋结构传统的房子上。我继承的这栋房子结构对称,有几乎两百年的历史了。它有一个临街的、但由铁栅栏围成的院子,有左右两个小厢房,以前用作办公室和马厩,后面是主楼,楼后面是一个小花园。我先改的是院子,我不希望院子这样暴露在大街上。我拆掉了铁栅栏,砌了一堵墙,连接两个厢房,又把院子围起来,这样房子结构上就完全是长方形了。这一改动以后,从街上看过来,楼房完全是老式的,好像这堵砖墙真的通向一套房间,在过路人指望有窗户的地方我让人钉上木百叶窗。接下来,我改动的是把两个厢房进入主楼的通道截断。地窖和正屋的底楼没有大动,我只是把几个前厅和小房间的门装饰了一番,使它们看上去像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