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如诉 精彩片段:
七
鲑鱼摆在银盘上。这银盘可是经过三代人经营购置起来的。冰鲑鱼依然保持它原来天然新鲜模样。一个男仆,身穿黑色正规服装,戴着白手套,把鲑鱼这道菜托在银盘上,尊贵得像是国王的儿子。晚宴于默默无声中开始。仆人把鱼送到每一位就坐的客人面前。没有人开口说话,这里的气氛肃静优雅,合乎礼仪。
在花园北侧最边上,木兰花散发出浓烈的芳香,向海边沙丘渐渐散布开去,直到香气消散得无影无踪。今晚吹着南风。在滨海大道上,有一个男人在往来徘徊。也有一个女人,知道他在那里。
鲑鱼按照一定礼仪有条不紊地一人一人顺序传递下去。不过,每一个人都心怀鬼胎,惟恐这无比美好的气氛一下被打破,担心不要让什么过于显著的荒唐事给玷污。在外面,在花园里,木兰花正在这初春暗夜酝酿着它那带有死亡气息的花期。
回风往复地吹着,吹到城市种种障碍物上受到阻碍,然后又吹过来,花的芳香吹送到那个男人身上,又从他身边引开去,这样往复不已。
在厨房里,几个女人把随后的各种菜肴都准备得整整齐齐。她们额上流着汗,十分自得地给一只死鸭子煺毛去皮,放到像它的裹尸布似的香橙片中间☾1☽。这时,粉红色的、甜腻腻的鲑鱼,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已经不成形了。这条曾经在海洋里自由自在畅游的鲑鱼,它那不可抗拒的走向灭亡的过程还在继续着,与此同时,对礼仪上可能有什么欠缺的担心,也渐渐烟消云散了。
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的对面,注视着这个已经变成不相识的女人。她的一对乳房仍然半露在胸前。她匆匆忙忙整理她的衣裙。有一朵花萎谢在两个乳房之间。她张得大大的、放荡的眼睛里,有明澈清醒的光芒闪过,这一份清醒的神志已经足够,足以支持她去吃那别人已经吃过的、该轮到她去吃的一份鲑鱼。
在厨房里,人们终于敢大胆说:鸭子早已准备妥当,而且,搁了这段时间,幸好还是热热的,说她可是太不像话了。她今天晚上比昨天回来得更晚,她的客人已经等了很久。
请了十五位客人,客人一直在底楼大客厅里等着她。她一走进这珠光宝气的世界,就直奔大钢琴走去,忙用手臂支在钢琴上,告罪的话也没有说。大家忙给她让位子,请她坐下。
“安娜来晚了,请多多原谅安娜。”
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让人讲过她什么话。就算她言行失检,不合体统,在她也是不可想象的。她脸上挂着微笑,她看起来还过得去。
“安娜没有听见人家说话。”
她放下她手中的叉子,往四下看了看,试着把谈话引导起来,继续谈下去,但是没有做到。
“真的,”她说。
别人也重复着这句话。她拿手轻轻拢了拢她那散乱的金发,就像前不久她在另一个地方所做的那样。她的嘴唇惨白。她今晚忘了搽唇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