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勃洛莫夫 精彩片段:
第四部
九
整个维堡区,包括那些没有铺砌的街道、木板人行道、空荡荡的花园、长满荨麻的水沟,都笼罩在一片安宁和静穆之中。水沟边的篱笆下面有一只脖子上拴着一段绳子的山羊在使劲地吃草,然后便呆呆地打起盹来。中午,一位录事在人行道上走过,漂亮的鞋后跟发出橐橐的响声。小窗户的窗帘轻轻抖动了一下,一位官太太从天竺葵后面往外看了看,或者是一张姑娘的鲜嫩的脸忽然在花园的篱笆上面露了一下又消失了,接着又有一张同样的脸露了出来,也立即消失了,后来是两张脸交替出现。荡秋千的姑娘们发出尖叫声和笑声。
普舍尼琴夫人家里一片静寂。你若是走进院子里,就会被真正的田园诗意所吸引:公鸡、母鸡连忙奔跑起来,躲进角落里去,链子上拴着的狗立即跳起来吠起来,阿库林娜停止挤奶,扫院子工人也停止劈柴,两人都好奇地望着来访者。
“您找谁?”扫院子工人问道,在听到奥勃洛莫夫或房东太太的名字之后,便默默地指指台阶,然后又劈起柴来了。来访者沿着铺着沙子的清洁的小道走到台阶上,踏上铺着的洁净、简朴的小地毯,拉了拉擦得锃亮的门铃的铜拉手。这时阿尼西娅或孩子们,有时是房子女主人本人或扎哈尔,就会出来开门,不过扎哈尔总是最后一个出来的。
普舍尼琴夫人家里现在一切都显得那么丰盛和富足,连阿加菲娅·马特维耶夫娜跟哥哥住在一起时也比不上。
厨房、贮藏室、餐厅里都放着许多矮橱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器皿,大的和小的、圆的和椭圆的盘子,调味汁瓶子,茶缸,大堆大堆的碟子,铁的、铜的、陶瓷的缶子。
在大玻璃柜里则放着女主人自己早已赎回来并永远不再典当的银器和奥勃洛莫夫的银器。
还摆放着几排大肚子的大小茶壶和几排瓷碗,有普通的,有彩绘的,有描金的,有带箴言的和红心的,有画着中国人像的,还有一个个盛咖啡、桂皮、香草的大玻璃缸、水晶玻璃茶叶罐、盛黄油和酱醋的盂。
然后是在多层架子上堆放着一包包、一瓶瓶、一盒盒家庭备用的成药、草药、湿敷用的药水、药膏、酒精、樟脑、药粉、熏香,还有肥皂、洗花边和去污渍用的药剂等等。总之,所有外省家庭里任何善于持家的主妇有的,这里都有。
每当阿加菲娅·马特维耶夫娜突然打开堆满这些东西的橱子时,立即就把头扭过去,她受不了这些带有麻醉性的气味。
在贮藏室的天花板下面,挂着火腿、干酪、糖块、鱼干、一袋袋干蘑菇和从芬兰人那里买来的胡桃,挂在那里是避免被老鼠糟蹋。
地板上放着一桶桶食油,一筐筐鸡蛋和好几个盛着酸奶油的带盖子的坛子——什么东西没有啊!需要有另一支荷马的笔才能完整、详尽地描述出这个家庭生活小方舟各个角落和橱架上存放的东西。
厨房是伟大主妇及其够格的助手阿尼西娅的活动的真正场所。家里什么东西都有,一切都很方便,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可以说,处处整齐清洁。如果不算整个房子的唯一的死角——扎哈尔的窝的话。扎哈尔的窝里,阳光和新鲜空气是从来进不去的,女房东的眼睛看不到,阿尼西娅那横扫一切的敏捷的手也扫不到。
扎哈尔的房间没有窗户,永久的黑暗把它从人的居室变成了黑洞洞的兽穴。扎哈尔有时碰到女主人,女主人提出某种改善和净化这个窝的计划,他却坚决地声称:确定刷子、鞋油、靴子该放在什么地方、怎么放,这不是女人的事;而他为什么把衣服堆在地上,被褥铺在炉炕后面积满灰尘的角落里,谁也管不着,因为是他而不是她穿这些衣服、用这些被褥睡觉;至于他放在房里的一把扫帚、几块木板、两块砖头、一个桶底和两块劈柴,那都是干家务时非用不可的东西。为什么非用不可呢?他没有解释。还有,灰尘和蜘蛛网也不碍他的事。总之,他不到厨房里去干预她们,因此也不希望她们去招惹他。